如月知道他是在调侃她,自从认识张家七姨太以来,如月的旗袍和发式几乎就成了银泉的流行款,全银泉的成衣铺里都卖起了款式各异的旗袍,一扫之前宽袍大袖三镶三滚之风。她捏了一下自己空空的左耳,故意抬了抬下颌,笑道:“对啊,这就是新款式,耳环只带一只,你看好不好看?”
说完她便侧过脸去,把自己的右耳亮给他看。灯光之下,她耳后的肌肤白皙如细瓷,脸颊上染着淡淡的绯红,白瞎顿了一下便连声赞好,又建议她把所有成对的耳环都扔掉一只,被她回击“你怎么不把你的镜片摘下来一个呢”。
和白瞎的玩笑开过去,如月回到房间,阿绣便问她那只耳环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月也没告诉她酒坊的事,阿绣要是知道她险些在酒坊摔个大马趴,回头一定不会允许她在过去的,她只说是今天在宅子里逛的时候不小心丢在什么地方了,明天她再去找找。
阿绣拨弄着黄铜火盆,听到这里就说明天她去替如月找就好了,也不过是一只耳环,丢了也就丢了。她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如月知道她向来是很珍惜东西的,她自己坐在床边,心里也多少有一些怅惘——大概女人总是这样,喜欢在这些近乎琐碎的小东西上念念不忘。
她觉得那东西多半还是丢在酒坊里了,那耳环的塞子有点松,估计就是她晃的那么一下给甩在了地上。一想就觉得有点坐不住,要是被伙计们捡到了倒还好,就怕是白瞎下回过去给发现了,肯定又要笑话她。一想到白瞎她更觉得按捺不下去,恨不能现在就出去把它给找回来,然而又不好跟阿绣明说,百爪挠心般地熬到入了夜,阿绣也回房去睡了,就披了件墨绿色的毡绒斗篷,提了盏八角金络的琉璃灯,从后院悄悄跑到酒坊去。
伙计们傍晚放工后便会各自回家,天井被月光洒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腊月的寒气漫上来,如月禁不住小跑了几步。她快步走到房门口,正用钥匙开着门,那房间里却忽然亮起灯光,随后就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什么人?”
她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人,冷不防被吓得惊呼了一声,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语气就顿了一顿,惊道:“是东家?”
说话间,面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样貌颇熟悉的年轻人端着银角灯出现在她面前,一双眸子被灯光耀着,亮得惊人,他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就把她让进去:“东家,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如月稀里糊涂地被他拉了进去,她认得这就是白天在酒坊扶过她的那个小哥,可是颇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黄铜火盆的旁边铺着一张小毡,他引着她走到火盆边,她蹲下身去暖了暖手,就问道:“你怎么不回家啊?”
“哦,这些酒到了关键的时候,酒窖里需要保持热度,又赶上这几天特别冷,我怕火盆灭了,就跟头儿说了我晚上在这里看着。”那小哥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她欠欠身,道,“不好意思啊,我以为头儿跟东家说过呢。”
如月忙摇摇头,道:“没关系。”她又低头看着脚底那小毡子,道:“可是连张床都没有,你晚上怎么睡啊?”
那小哥抬起头来,冲她爽朗地一笑,道:“这东家就不懂了,我们这样的人,有个站着的地儿都能睡着,何况这里这么暖和,我还怕东家说我占便宜呢。”
如月在手心呵着气,闻言也忍不住笑了,两人笑了一阵儿,那小哥便低头从身上掏出个东西来:“东家,你是不是来找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