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葱来不及跟他们解释,只得摆摆手,坐回椅子上,颤抖着抿了口茶水,道:“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入夜,陆浅葱一宿未眠。
今晚静得可怕,仿佛连风都凝固了,她侧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之鲤的音容笑貌。她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可是精神却十分亢奋,这种亢奋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江之鲤如易水诀别的壮士,有去无回。
陆浅葱本就是心思细密敏感的女人,如今怀了身孕,便更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有时想着想着,便会木然的流出泪来,反应过来时,已是泪湿枕巾。她知道这样对胎儿不好,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深夜,星月暗淡,她似乎又听到了雪落的声音。不知道江之鲤此时会在何处,冷不冷,饿不饿,是否也像她一般,思念彼此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旧林和故渊就住在隔壁耳房,陆浅葱怕自己惊醒他们,便咬着绣枕无声的流泪。
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哭着哭着便也睡着了,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宛如天雷轰过,陆浅葱本来就睡得不安稳,此时惊坐而起,茫然道:“怎么了?”
桌上的烛火燃尽,屋内一片黯淡。耳房的旧林和故渊也醒了,忙披衣起床,旧林推开房门,跃上屋脊朝远望去,顿时大惊道:“师娘,西边和北边都着火了!”
轰——又是一声巨响,地崩山摇,震得房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一时间襄阳街上锣鼓喧天,人影憧憧,急促的锣声敲得人魂魄不宁。
陆浅葱刚披衣下床,便见一身红袍银铠的谢画眉冲进房来,将一件柔软温暖的狐裘袍子往陆浅葱身上一罩,又将装着干粮细软的包袱交到旧林手中,神情肃然道:“西北二方的城墙破了,金兵攻了进来,你们快些离开这!马车在外头候着,我会让人护送你们南下去临安!”
陆浅葱此时也完全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失态的严重,她沉声道:“你呢?”
谢画眉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人来关心自己的死活,连赵徵都对她视而不见。她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调开视线道:“你管好自己便成。我是谢家的人,兄长在这,襄王在这,我也得守在这儿,襄阳这道防线决不能破。”
陆浅葱道:“我留下来。”
“开什么玩笑!”谢画眉怒道:“刀剑无眼战火无情,由不得你耍小性子!有你在,赵徵如何能安心带兵打仗?”
“……”陆浅葱冷静下来,顿时哑口无言。
陆浅葱还想说什么,谢画眉伸手示意她不必多言。顿了顿,谢画眉指了指旧林手中的布包,急促道:“里面有我的亲笔信,你若无路可走,便带着它去定西王府,安心的养胎,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国难当前,大战在即,谢画眉却能第一时间将她安排妥当,陆浅葱一时眼眶有些湿热,随即倾身,用力的抱了抱谢画眉。
谢画眉身上的银铠很冷,很硬,陆浅葱却觉得一路暖到了心窝。顿了顿,她嘴角上扬,温声道:“保重,祈望凯旋!”
谢画眉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回抱住陆浅葱,指尖在半空中颤抖良久,终是紧握成拳,她别开脸,固执的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水光。谢画眉轻轻推开陆浅葱,望着西北方滔天的火光,咬唇顿了顿,方哑声道:“战鼓响了,你快些走罢。一路向东,莫要回头。”
说罢,谢画眉快步走出府去,战马长嘶,战鼓擂响,她血红的英姿消失在一片纷乱的马蹄声中。
炙热的火光,火药的轰鸣,轮番的箭雨,襄阳城的黎明在一片腥风血雨的哀嚎声中来临。街上到处都是举家逃难的流民,马车在拥挤杂乱的人群中寸步难行,赶车的侍卫跳下马车,对车内的陆浅葱道:“夫人,马车走不动了,我们得弃车上马。”
未等陆浅葱回话,骑马护在一旁的旧林却否定道:“不行,师娘怀有身孕,骑马太危险!”
侍卫亦有些为难。周围的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的奔跑尖叫,东边城门传来紧密的锣鼓声,接着有人喊道:“东边混入了金兵奸细,要关城门了!”
一时哭号遍地:“不能关门,我们还未出去呢!关在襄阳城不就是等死么!”
闻言,侍卫抱拳,一脸严肃道:“东城门要关了,还请夫人速下车上马!我们得冲出去!”
危难之时,由不得半点迟疑,陆浅葱咬牙,只得翻身和故渊同骑一匹马。侍卫在前头开路,故渊小心翼翼的护着陆浅葱,这才狠狠一拍马臀,朝徐徐关拢的城门冲去!
眼瞅着就快要到城门了,忽然不知从哪儿冲进来一队埋伏已久的金兵,这些金兵手持弯刀,见人就砍。那侍卫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金人砍断马蹄拖下马去,死于乱刀之下。
陆浅葱心惊肉跳,面色发白。
旧林勒马回头,对着陆浅葱安抚一笑,那笑容里竟有江之鲤的三分俊朗,他的眼眸坚定清朗,陆浅葱第一次觉得,原来当初总爱露出两个梨涡的温和少年,也终于长成了一个沉稳可靠的小男人。
旧林拍马朝陆浅葱奔来,就当陆浅葱以为旧林会随自己一同冲出城去时,旧林却是手起剑落,将离陆浅葱最近的几名金兵刺倒在地。旧林的身手无疑刺激了其他的金兵,顿时百十名面目狰狞的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