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应该有的口吻,他就该是这个样子才对,陆襄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知道啦。”顿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我保证你说完之后,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这……”
陆襄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一指:“那边有块大石头,不如坐下慢慢说,做人坦诚,心无负累,我就是因为骗了你,才一直懊闷难过,方才一讲出来,我可好受多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个……”
“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你跟我道歉后,是一种什么感受,有没有觉得放下了一个包袱?浑身血脉得以舒畅。”陆襄说着,自顾自走到大石头边坐下,环顾四周,似乎是为了让他放轻松,又说:
“你瞧这附近,阴森森的,不说话怪吓人的,不如这样吧,你讲讲你的,我也告诉你我的,总有人讲话,好叫妖魔鬼怪闻声丧胆,不敢出来作乱。”
“好吧……”
这一次,龙尧没有轻功闪身过去,而是一步步向她靠近,与她并肩坐于大石上,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明显陆襄那边更急促一些,但她努力使自己镇定,抛开一切杂念,认认真真听他讲。
龙尧讲故事的风格与梅玄桢大不相同,他习惯有始有终,所以他从自己与温纶相识开始讲起,低沉的嗓音,化作一缕缕轻烟,缭绕于朦胧的夜雾之中,穿过江边的芦苇丛,掠过涟漪水波,最终凝结成冰珠沉入江中落定。
待他讲完之后,陆襄的呼吸凝固了,身子保持着以手托腮的姿势僵硬不动,她难以想象,自己失去才刚结识的朋友已足够伤心,他失去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绞住,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忍,不忍心他经历这种伤痛,如果可以,真希望在他身上只发生世间一切美好的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在死亡面前,什么话都苍白无力。
半晌,陆襄才艰难的开口:“感觉如何,说出来之后,是不是轻松了许多?”
龙尧闭上双目,从肺腑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确实感到紧绷的神经舒缓了许多,一阵清凉的江风拂过来,有股沁人心脾之意,如果双臂可以自由活动,他想剑舞一场舒展筋骨。
陆襄沉默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吗?不管白天或黑夜,月亮一直在天上,我老爹以前说,白天阳光经过散射,把天空照得十分明亮,加上光线强烈,掩盖了光亮微弱的月亮,地上的人看不见,但它一直在。”
龙尧先是一怔,听到这小丫头一副认真安慰人的语气,不由觉得奇异,分明只是个十五岁丫头,在比她年长两百多岁的前辈面前,居然颇为深沉地讲起人生道理,亏得她想得出这番话。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头来,望向深刻不测的夜空,若有所思:“嗯,这个说法,以前我也听说过。”
“嗯?你听谁说的?”陆襄会这样问,是因为这个观念原本就是个奇思妙想,不是什么人都能讲得出来,月亮只会在晚上出现,是恒古以来就有的道理。
“很久以前了,万工阁的前任阁主,她是个奇女子,总有异于常人的奇思妙想,以往我有心事时总习惯找她倾诉,总能得到许多独到的见解,不过她已经去世多年。”
听完他的话,陆襄心中似划过一条闪电,惊讶的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想错了,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狂跳起来,呼吸又变得急促,似乎脸颊还开始发烧。
眼前这只骄傲的狐妖,并非不愿意吐露心事,也并不是在自己的劝解下才开口,他完全懂得“坦诚无累”的道理,他肯对自己开口,这就证明,他今夜过来,就是想跟自己倾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