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今日我不曾遇到阿邵,我也许不会在这怀州多加停留,也便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放松。
想来,还得感谢阿邵。
想到阿邵,我下意识朝床的方向望去。不看还好,这一看,血色腾的一下涌了上来,脸上火辣辣的,像有什么在燃烧着——
阿邵不知何时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棱上,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自诩乡野女子,不像那些被礼教束缚的大家闺秀那般事事都想着名节,但遇了这种情况,我仍控制不住自己那潮红的面色。
木桶虽高,也得以挡住一些视线,但阿邵的目光总让我窘迫,我一时间忘了该做何等反应,心头无比后悔早前为了节约银子没有要一间上房。上房中有屏风挡着,旁人什么也瞧不见,不若这房间窄小,让人觉得无处躲藏,自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尴尬。
最后却是阿邵自觉地转过脸去,彼时我甚至还未从羞愧中回神。
我从水中起身,带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那水声让我不敢看阿邵,急匆匆地伸手去抓衣裳时,脚底打滑,我惊呼一声,整个人竟朝那木桶撞了过去。
那木桶很陈旧,不曾上过漆,表面有些不平坦的小木屑,若我撞上去,那些木屑定会刺进我的脸上。我这张脸虽不是极美,却向来受我爱惜,地上的水渍未干,我想稳住身体都不成,眼见就要撞上那木桶,我慌忙闭上了眼睛。
意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整个人意外地落入一个怀抱,我睁了眼,发现自己此时整个人都紧贴着阿邵,脸上顿时又火辣辣的。视线移到阿邵脸上,发现他已经闭着眼别开了头,我这才松了口气,慌忙推开他,稳住身体。
“穿上衣服!”阿邵脸色虽有些紧绷,声音却威严十足,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湿漉,显然是方才抱我时被弄湿的。
我混沌的思绪顿时清明,慌忙擦干了身子,抓过木桶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而后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可以睁开眼了。”
阿邵这才睁开眼看我,我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话尚未出口,他忽地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我忙不迭地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心下暗叫不妙,也不知他的药熬好了没。
拭去他嘴角的血迹,为他盖好被子后,我看了看狼狈的室内,又想起方才的事,脸上红晕又起,那种羞愧感怎么也甩不去。
低低叹息了一声,我决定去看看药是否熬好,顺便唤人来将屋子收拾一番。
这才刚开了门,就遇上了端着药来到门口的掌柜夫人。
她见了我,笑得像朵花儿,道:“妹子,药我熬好了。”
我伸手欲去接,却被她避开,她绕过我进了屋,见一屋狼狈,地上还有摊小血迹,顿时愣了,随即心疼道:“妹子,你这夫婿病得挺严重的啊,要不妾身帮你去找个大夫?”
“劳夫人挂心了,大夫说他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我婉拒了她的热情,走上前去,不容拒绝地接过她手中的药,客套道,“这屋内有些乱,麻烦夫人唤人来帮忙收拾一番,小女感激不尽。”
掌柜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转身便走了。不知为何,我虽感激她的热情,却对她十分排斥,尤其不喜欢她看阿邵的眼神,活像要把他吞下肚似的。小口地试了试药,觉得不烫口,我这才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阿邵。药喂得极慢,直到掌柜夫人让人来收拾妥屋子,一碗药终于喂完,虽只喂进三分之二,我已经十分满意。
阿邵刚离开小村时,我时常会想起他,一个人的时候更加想,渐渐地,想起他的时候少了,现在见了他,我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我甚至不知道,现在昏睡在床上的那个人与我认识的阿邵是否一样。
晚膳是小二送到房里来的,我赏了他一块碎银,让他欢天喜地,开心不已。阿邵尚在昏睡,我一个人吃着那不算精致的饭菜,心头复杂无法言喻。
入睡前我端了盆热水为阿邵擦拭身子,从前见惯阿邵赤膊的模样,刚碰触他的身体时还有些羞涩,渐渐也就变得坦然。
为他换好衣裳后,我累极,只得趴在床沿小憩,不想次日一早我悠悠转醒时,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爬上了床,整个身子都偎在阿邵的怀中。
我迷迷糊糊抬眼望去,见阿邵正幽幽望着我。
我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阿邵的面色仍旧十分苍白,病恹恹的,瞧着很是虚弱,却无端惹人疼。我想昨日那五两黄金花得不算冤枉,虽没能让他活蹦乱跳,但至少救活了他。他静静望着我,不与我说话,盯着我瞧得时间久了,竟不发一言,别开眼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试着动了动,见他没什么反应,正欲从他怀中起身,他揽着我的那只手在下一瞬便用了力,让我无从挣脱。他既不与我说话,又不让我起身,我不知他意欲何为,进退不得。
他这人闷着不吭声时,就说明他生气了,可我想了又想,仍旧想不出到底哪儿惹着了他。
想着想着,我心头越发不舒坦。
我与他许久未见,从我救了他至今,他醒着的次数虽不多,却只与我说过一句话——且不说我曾与他相处了一整年,单说我救了他,他多少总该有句感谢吧?
这人当真不知好歹!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忍耐力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