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雪严君和他的手下都死了,云何思、汤擎以及操纵云何思的那个无名河洛死了,有可能知悉秘密的汤文钦和云若溪也死了。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我们几个,大概就只有滕征和羽皇本人了。”
“如果你是羽皇,你会怎么做?”他突兀地问。
简帆一愣:“我?如果我是羽皇的话,我……我……还真是难以下决断。我和你说过,我叔叔就曾经参与过上一次人羽战争,丢了一条腿,总算保住命回到了宛州。他告诉我说,没有亲临战阵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些遮天蔽日的羽族军队有多么恐怖。他们手里的弓箭无论如何都射不到那些飞翔的精灵,但是羽人们居高临下,射下来的弓箭就像暴雨一样,令人无处逃遁。他回到东陆之后好几年,看见天空中飞过一只麻雀都要吓得心惊肉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要天空城这个可以移动的堡垒存在一天,东陆诸侯和北陆大君就一天不敢进犯宁州。”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再次发生血翼之灾那样的大规模叛乱,羽族一样会元气大伤,不是毁于敌人,而是毁于自己人。羽皇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我不信他想不到天空城可能带来的后患。只不过,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
洛夜行一声叹息:“我过去也时常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在想,你所做的那些事情,未必真如我所想的那样没有意义。人类也好,羽人也好,社会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体,并不是靠独善其身就能维持正常运转的。所以,虽然这一次差点被羽皇玩死,我却并不恨他。他才是真正每天都在头疼,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那个人。而云何思和汤擎,同样是值得尊重的人,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种族的未来,尽管那种做法未必正确。”
“你还真是变了呢,”简帆看着他,“要是在过去,羽皇也好,我们的皇帝也罢,在你眼里就是一堆狗屎。”
说话间,夜色渐深,这间酒馆里慢慢挤满了人。和羽人的酒馆不一样,人类的路边小酒馆充满了油腻腻的肉味,那是由一些便宜油水足的肉食组成的:鸡爪子、鸡脖子、猪大肠和其他各种下水。在这里,能够要一个猪蹄来啃的都算是有钱人。
但洛夜行丝毫不觉得反感,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喜欢中州啊,到处都能闻见肉味儿。”
“你就是为了吃肉才跑到这儿来的?”简帆噗嗤一乐。
“也不尽然,”洛夜行说,“几个月前,有一个我喜欢的女人对我说,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只靠一时的情感,还要看他们对彼此的生活能不能适应。所以我跑到这里来,就是想要试试,我能不能和她过上同样的生活。”
简帆慢慢低下头去:“你真的……想试试?”
“这件事对我而言,也像是修建一座天空城,”洛夜行说,“让它飞起来可能会让我在某些方面不快活,但不那么做的话,我会更难过。”
简帆抬起头来,虽然脸上略有红晕,眼神里却带有一种奇异的光彩:“要是这样的话……我这次就不赶你走了。”
洛夜行愣了愣,忽然间明白了简帆的意思,一时间差点跳将起来,就在这间油腻腻的小酒馆里手舞足蹈起来。
“不许在这儿闹,不然我把你抓起来!”简帆瞪着眼作恫吓状,但紧跟着,她又压低了声音。
“我还真需要帮我个忙,”她说,“还记得我上次去天空城的目的么?”
洛夜行想了想:“不就是为了引渡一个犯人吗?一个天启城子爵的儿子,在宁州撒酒疯打伤了羽人。”
简帆点点头:“没错。红色妖虫事件过去后,我被释放了,然后还是按照原计划把他带回了天启城。没想到他……没想到他……”
洛夜行看着简帆扭扭捏捏的表情,忽然间明白过来,差点把嘴里的一口酒喷出去:“那小子看上你了!他是不是正在死缠烂打呢?”
简帆一脸苦相:“他如果拿出纨绔子弟的派头仗势欺人,我反而好对付;偏偏他摆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每天穿得像个读书人一样,经常跑到衙门外等我,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洛夜行笑得咳嗽起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说话:“放心交给我吧。我是个秘术师,有一百种办法对付他。”
两人结了账,并肩走出小酒馆。暮春的夜风吹在身上,暖融融的,十分舒服。洛夜行抬起头,看了看夜空,眉头微皱。黑沉沉的天幕之上,不同色彩的星星正在闪耀。
“怎么了?”简帆问。
“还是有点不习惯看别的地方的夜空,”洛夜行说,“天太高,能看到的星星太少了。”
“醒醒吧,你已经不在天空城了。”
“但我还是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