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
文瀚跑出衙外,取来一个革囊,呈给桓玄。
打开观看,囊中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睁着眼,一副惊骇而死的样子。
从这个人头上凝固的表情,桓玄可以想象出在陈家夜宴上,觥筹交错间,席上主宾貌合神离;一言不合处,陈盼等人暴起拔剑,将其刺死酒案上,又取下首级,威吓陈伍余党的场景。
他想道:“陈盼慈眉善目的,似个得道长者,不意也有此等辣手。”
想来,陈盼等不愿从贼,除了感念主公周君的恩德外,大约也还有惧他威行的缘故。就不说主公在司刑任上时手刃沈家,驱逐浊吏,威震颍北,只他在东乡任职时,夜半击贼、诛灭季氏满门,这些,可都是陈盼等人亲见亲闻的。
桓玄一笑,心道:“果然没有跟错主公。想不到主公之名,不但令刘辟顾忌,且使乡人恐惧。”沉吟了下,又想道,“陈伍是刘辟的党羽。他今夜吐露反意,说明两件事,其一,刘辟不是在今夜举事,其二,他们举事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安成有我们,经过今晚的清洗,大概可保无虞,但郡中别的县就难说了。此事,得让县令尽快上报太守府。”
他对韦强、严伟说道:“你两人随我登堂,把今夜东乡之事告与县君知道。”
三人登入堂内。
桓玄命韦强把陈伍的人头从革囊里拿出,献上。
县令养尊处优,哪里见过人头?不止是他,堂上诸吏多也没见过,都被吓了一跳。
县令说道:“这是,这是?”
“这是东乡太平道小帅陈伍的首级。韦君,你把今夜东乡之事告与县君、诸君。”
韦强口齿便利,三言两语把事情讲完。
县令没说话,秦波先变了颜色,“腾”地跃起来,慌不择言,急声说道:“东乡生变,刻不容缓。县君,快派吏卒去东乡弹压!”他是东乡人,宗族亲人都在东乡,关心则乱。
桓玄说道:“君勿忧。韦君来前,已通知了东乡有秩蔷夫并及各亭亭长,乡里已戒备起来了。且又,陈盼在东乡太平道信众中威望极高,陈氏在东乡也是大族,有他带族中子弟协助乡亭部吏坐镇,至少今夜,东乡不会有事。”
劝过秦波,他对县令说道:“陈伍乃是刘辟的党羽,他今夜露出反意,可见刘辟举事就在这一两天了。刘辟一旦举事,势必席卷全郡,此事不可不速报与太守知晓。请县君遣人,立去平舆,上报太守。”
“对,对,是应该报给府君知道。”要非桓玄提醒,县令险些忘了该将此事上报,他说道,“李廷椽,就劳你去一趟罢。”
廷椽类似郡里的督邮,职在巡行诸乡,纠察乡、亭吏员。李勉能一连在这个职务上待好几年,本身也是个刚强的人,立即应诺。
县令写好上报的奏记,给了他夜行文书。他出堂叫上几个吏卒,骑马离去。
李勉去后,堂上诸人或惊或骇,无话可说。
县令呆坐了半晌,才想起给侍立在桓玄身后的韦强、任义赐座。
烛火跳动,堂内明暗不定。诸人你看我,我看你,坐立不安。刘需说道:“也不知陈主簿把骚乱平定了没有?”没人理他。他索性离座起身,站在堂门口,翘足往外看。
夜色里,白雪纷落。入眼处,屋宅、树木都被夜雪覆盖,白皑皑一片。正堂所在的院门口聚集了许多闻讯赶来的小吏,他们不敢进来,在门外探头缩脑。堂下,韦强等人披甲执火立在雪下,任院外的小吏偷窥,任风雪扑面,视线只落在桓玄身上,稳站不动。
远处雪下,有黑烟升空。
刘需喃喃说道:“是哪里走了水么?”
堂上诸吏管不了县令了,一涌而出,挤在堂门口,齐齐举目远望。
他们这一离座,堂上只剩下县令、县尉和桓玄。
县尉赵德在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桓玄心里有底,晏然自若。县令自恃身份,虽然不安,不好去和属下挤成一团,拽着胡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诸吏的后背,支楞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黑烟起的地方,就是刚才骚乱的地方。几声叫喊,隔着夜空,远远传来。
“在叫什么?”
“应该是主簿在弹压乱民吧?”
吏员们猜测纷纷。
几声叫喊过后,好像约好了似的,县里多处地方同时爆发出喊叫、大呼。倾耳细听,还能听到撞门声,不断地兵器交击声。犬吠大起,鸡叫马嘶,婴儿啼哭,妇人惊叫,男子呼喝。一城皆乱。稍顷,又有两股黑烟分在县里南北冒起。不知是谁在远处惨叫了一声,隔着几里外的堂上,众人都能清晰听到。
堂门口的诸吏战栗失色。院门口的小吏亦皆骇怖回顾。韦强、严伟、文瀚等人依旧稳立不动。桓玄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心道:“总算没辜负主公对我所托,不枉我这么些年以兵法部勒他们!”
县令坐不住了,说道:“怎么这么大动静?怎么这么大动静?”问桓玄:“君以为,主簿平乱有几分把握?君门下宾客洗城又有几分胜算?城中呼叫沸天,会不会,会不会?”
他想说“会不会是失手了”,觉得不吉利,把话咽了下去,眼巴巴看着桓玄。
“县君不必担忧。周家门下宾客都是忠勇豪杰,足以一当十。”
桓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