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双手用力朝着地上一捶,仰起头,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喊道:“回来!你给我回来!”
不少群众围了过来,见陈婆子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这婆子虽然抠门,嘴巴又恶毒,卖酒还掺水,可现在看着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也有些不忍再看。
有些人便在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陈氏多好的姑娘,勤快能干,人还漂亮,配你家大郎有啥不好得?你非要去做那恶人,现在好了吧,侄女走了,想后悔也没用了。”
“说得是。嗳,陈婆子你也别在这儿坐着了,现在摊子上就你一个人了,还是看着摊子要紧。”
“就是,就是。陈婆子吶,你也别难过了。佩儿是到桑先生家里做事,这可是去享福了。”
可是任由众人怎么说,陈婆子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呆滞,一丝聚光都没有,嘴里还不断喃喃着:“佩儿,佩儿,我的好佩儿……”
“嗳,陈婆子,你没事吧?”众人见陈婆子这样实在有些反常,不由担心了起来。
“陈婆子吶,先前那事儿是你做得不厚道。不过你家佩儿也没签卖身契,你要真后悔了,明年等你家大郎考了秀才,大红花轿,五十贯彩礼钱再去把佩儿抬回来呗。”
陈婆子听到这话,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华彩,她木讷地念叨了一句:“大红花轿?五十贯彩礼钱……”
忽然,她骨碌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对对对,佩儿没卖身为奴,没签卖身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说着理也不理众人,拨开人群回到自己摊子上,利索地收拾着东西,看着架势竟是准备收摊了。
可才收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忽然泪流满面,大喊一声:“苍天啊!我都不知道那个什么桑先生住在哪里,让我大红花轿往哪抬啊?!哎哟,作孽啊!都是老婆子一时黑心,害了我大哥唯一的骨血啊!哎哟,天啊……”
陈婆子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孝仁西坊内,让人倍觉凄凉……
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了一片金红色,运河上传来艄公的号声,悠悠的歌声传来:“东边牛来咧,西边马来咧,张家大姐家来咧,带个嗲花,带个草花,牛郎踏杀老鸦,老鸦告状,告着和尚。和尚念经,念着观音。观音射箭,射着河线。河线唱歌,唱着阿哥。阿哥吊水,吊着小猪。小猪扒灰,扒着乌龟。乌龟放屁,弹穿河底。买块牛皮,补补河底。河里做戏,岸上看戏。长子看戏,矮子吃屁。”
歌声从运河上传来,飘荡到运河两岸,远处的鼓角楼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红,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屹立在常州城里的铁甲战士。
歌声渐渐远去,陈婆子像个雕像一般,矗立在那儿,一双枯瘦的手抓着桌上一块蓝色的围布(类似围裙),嘴巴不断上下张合着,一双眼珠子像是定格了般……
“好歹也说个地儿……你这让我去哪儿找你……一件换洗的衣服也没带上……那些有钱人最是小气……比你姑妈还抠门……小浪蹄子……没良心的东西……姑妈喊你也不理……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个小浪蹄子……小浪蹄子……”
“想哭就哭吧,想回去也可以回去。”杨涵瑶在前边走着,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答杨涵瑶的是一串仍旧压抑着的抽泣声……
夕阳的余晖投射在一群人身上,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几个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半个天空如被血染,夏天是真得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