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二年夏末的凉州正处在一片忧喜参半的氛围之中,喜的是三个月前所预料的丰收与平年果然都如期到来,甘州、高昌、凉州皆米麦满仓,整个河西水草丰茂,牛羊俱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安西却战报频传,且战报之中颇多忧患,萨图克在半年之间向东佯攻北庭,却向西支持天方教起义军占领了白水城与屏葛城,重新一跃成为威震西域的霸主。
而在萨图克大肆扩张的时候,唐军的西线却没有半点动静,杨易兵力守且勉力,攻则不足,郭洛手握重兵却同样没有看得见的建树,凉州内部已经涌动着一股准备弹劾这个宁远都督的潜流。而就在这个时候,郭汾的肚子偏偏第三次鼓了起来!肚皮里面的小生命,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凉州密室,曹元忠的眉头也深锁着。
密室中的五个人之一康隆说道:“这次事情只怕玄了。没想到元帅对郭氏宠幸未衰,所谓有一没有二,有二没有三,郭氏已经连生了两胎女的,总不成这一胎仍然是女的不成?”
屋内众人皆认为郭汾连生三胎女孩子的可能性很低。
慕容腾道:“公主所生,虽是长子,但郭家对天策军有奠基之功,郭氏与元帅又有结发之情,又是大房,若这一胎生下的竟是个男孩,只怕……”
屋中五人都知道他的可怕下面,必是“未必会立福安之子为嫡”之意!
沙州一系近来得势,除了张迈有意优容之外,与福安生下一个男孩亦不无关系。但如果郭汾也为张迈添一个男丁,沙州一系的优势只怕就会失去一大半!这却是屋内众人所不能容忍的!
“那么,诸位认为该怎么办?”曹元忠说道。
“一定要将大公子拥戴为世子!”康兴道:“一定要这样,否则的话,一旦让郭氏之子成为世子,我们只怕就会大势尽去!”
屋内五人虽曰沙州系,其实也只是沙州众的一派,沙州尚有张毅一派力量也甚大,曹元忠是靠着张迈长子出世之势压倒张毅而成为沙州系的代表,进而将整个河西系都笼络了过来,但假若郭氏生子立为嫡子,河西其它势力便可能转向,到时候曹元忠等所能控制的便只剩下半个沙州系旧部,势力之盛衰真可谓一天一地,确实是“大势去矣”!
“但是很难啊。”康隆道:“当初元帅迎立公主,虽非言妾,但就算是平妻也有先后大小之别!如今我天策军威望渐广,前窥中原,后霸西域,元帅称帝也只是早晚之事,称帝之日,郭氏必为皇后,公主必为贵妃,但论起嫡庶,太子必是郭氏子无疑!他郭家在天策军根深蒂固,郭氏在内与元帅又有恩情,郭氏本人又极其刚烈,是个敢挥刀跨马、上阵杀敌的人,要想元帅废嫡立庶,这……只怕很难啊。”
张迈的两个妻子性格各异,福安生性平和,笃信佛教,虽然生了儿子却仍然保持着与世无争的个性,郭汾却是将门虎女,在唐军几次奠基战乱之中不是拼命于前线就是深入到民间,在军民之中影响力之大是张迈亦无法褫夺的,就是军中宿将对她也十分敬畏,曹元忠在声势最盛的时候,在郭汾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若是郭汾也诞下一个男孩来,旁人若想夺嫡,就算是张迈本人有意,只怕也很难过郭汾这一关。
这个时候,人人都望向了室内的最后一个人——慕容归盈。
过去一年中由于思虑过多,慕容归盈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了,这时萎缩在长椅上,因为密室空气不好而显得有些喘息,但他的言语仍然足以让众人不敢漏却一个字:“男子建功业,女子靠家山。郭氏能够得到全体军民的敬畏,并不是靠她自己的刚烈,而是靠着郭家这座大山!大山在,她就稳如太岳,但大山一旦动摇,她自己也会变得朝不保夕……”
慕容腾道:“爹爹是说……郭洛?”
慕容归盈微微颔首:“郭洛守西疆,久无战绩,尤其在让萨图克坐大一事上,连杨易对他都颇有微词,这却是我们的机会了。如果能够动摇宁远都督的地位,那么凉州郭氏也会跟着动摇,大变既起,郭氏这一胎是否保得住都难说,就算让他生下儿子,我们也仍然有反掌回天之力!”
康隆道:“但郭洛与元帅除了有郎舅之亲,还有兄弟之情,再说郭家在我天策唐军中的地位又绝不是轻易可以触犯的,谁要是出面弹劾郭家,那……那就是和天策军所有岭西派过不去,杨易都督和我们有亲,可他们和郭家的关系却更深,他眼下虽然对郭洛有所不满,但也绝不会赞成我们弹劾郭家的!”
“我们当然是不能动手的。”慕容归盈道:“要做这种事情,必须借刀。”
“刀?哪把刀?”
“国人纠评大会。”慕容归盈道:“罪不责众——那就是一把最好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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