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第一人称写,我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因为我不用负责,即使它是错的。
但我用第三人称,我就必须写成真的。我办不到。如果我这样写了,我心里不会放过我自己。
所以,我必须用第一人称。
我只对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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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余央:“可是我只喜欢第三人称,我就喜欢全知全能,怎么办?”
我:“就像世人喜欢喝酒一样,喝完酒就觉得自己好聪明、好牛逼、好伟大,其实不是,人们都在自我欺骗,他们依然愚蠢、傻逼而低贱。坦白说,我的小说不是写你这样的人看的。”
他:“好啦,你继续写,我随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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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道:“当天启来临的时候……人类也会永存……”
赵余央夸张地大喊:“这不合逻辑啊!如果真有天启的话,也应该是洪水或火球啥的,你这‘人类将永存’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复述圣女的原话!我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不告诉我原因!”
他:“你是不是听错了,把天堂听成地狱?”
我:“真是凑巧,我也这样问过圣女,她亲口说的是‘地狱即天堂,天堂即地狱’。”
他:“妈的,你露馅了!这跟你说话是一样的,一样地故弄玄虚。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你瞎编的!果然是小说!”
他好烦人,但我就当他不存在,我继续写道:“我常常做梦。我梦到我骑着五彩的独角兽在猩红的、硕大的满月之上飞翔,白色的云彩环绕我的指尖,蓝色的星星略过我的耳边……我梦到我和我的男人一起吟诗作赋,弹琴作画,甚至谈情说爱……”
他:“这是什么东西?你怎么知道她的梦?她连这都跟你说了?”
我:“那些飞上月亮的梦是我自己的。我觉得我们的心境很一致,因此我就把我的梦给了她。她肯定要做梦的,飞上月亮还是飞上太阳有什么区别呢?至于她遇见男人的梦,我当然没做这个梦,我做过遇见女人的梦,估计她也差不多。再加上她以后和男人私奔的事,这种情节很合理不是吗?”
他:“好了,算你狠,连圣女做春梦都写出来。最该烧死的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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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写,赵余央边看边皱眉头,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我写到了“我有个朋友叫东方驹,他这个人很聪明,很复杂。”
他:“东方驹!你如此露骨地吹捧自己,好意思吗?”
我:“因为这是虚拟的,所以我就好意思。我不可以在月亮上行走,因为这不是事实;但我可以想象自己在月亮上行走,因为这是想象。这是我的小说,所以我就要这么写;因为别人要读小说,所以我就可以这样写来让别人看。一个小说,它要么自夸,要么自虐,如果它什么都没,那么它和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区别?”
他:“算你有理,继续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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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写道:“那天天气很热,天空湛蓝得犹如圣地,红色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睛……高大英俊的他请我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赵余央指出我的错误:“我记得很清楚,你在内廷集会上不是这么说的,你说那天天气很凉爽,你说刘子俊很普通很软弱,你说你强行撮合了他们。我还记得我们都使劲嘲笑他们。为什么她说的和你说的不一致?”
我:“我说过,这个世界在每个人的眼中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记忆是不同的,有些事是真忘了,有些是无意识的遗忘和篡改,有些是故意遗忘和篡改。一个女孩子,找到了她的第一个真爱,即使这是非常普通的事,对她来说也是天大的事。有两种选择,她可以认为:她被我骗了,她男人很软弱很渺小,那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充满欺骗;或者,她也可以认为:他们是主动相爱的,就像命定的缘分,她男人英俊又多情,那天重要得天生异象。我不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会选择第二种情形。生活的意义在于选择它的意义,而不是生活本身。”
他:“算你这家伙强词夺理,赶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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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结尾:“……我无怨无悔。”
赵余央一拍桌子:“东方驹你好无耻!你害了人家,还在小说中让人家说‘我无怨无悔’!我见过很多无耻的人,但像你这样的确实少见!”
我:“我只不过提供了机遇,选择都是她做出的,我一点责任也没。谁说我害了人家,一个不知道被害的被害人是被害人吗?不是我害了她,正相反,我给了她人生的意义、我给了她爱、我给了她男人。她所做的都是她想做的。从始至终,没人被欺骗。在这个世界上,人只能付诸于己,万万不可怨天尤人。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意义的,但我帮她跳出了这个循环,她成了一个有意义的人。她应该感谢我。”
赵余央:“全他妈是扯淡。整个世界都是无意义的,无论她怎么跳,一切都没意义。”
我:“我同意。世界没有意义,问题在于,我们给它意义。”
赵余央冷笑:“自欺欺人!”
他走了。
我看着我的小说——《圣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