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池冷冷看他,“你何不直接杀了我?”
燕栖迟淡淡道:“你知道我不会。”
苏念池冷笑,“你废我武功,与取我性命,又有何区别?”
燕栖迟看着她,眼眸晦暗,声音有些自嘲有些低,“若是你肯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我又怎会如此?我太了解你,也吃过太多次亏,所以没有办法对你放心。为了留住你,不要说是废你一身武功,必要时,便是折了你的双腿我也做得出来。”
苏念池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不再在此事上纠缠,转了话题,“绿虞仍唤你燕堂主,难道你没有去坐北冥玄宫宫主的位置?”
燕栖迟道:“还不是时候。”
苏念池讥诮一笑,“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燕栖迟并不理会她的讽刺,淡淡道:“不会太久。”
苏念池略一思索,“以当下玄宫之况,若无人主持大局,必生大乱。而你现在既还能气定神闲的布局,可见并未生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刻北冥玄宫宫主的位子上,正坐着你安排的傀儡。如今我容貌毁损,恰好给了你这个机会。”
他看着她,微微笑了,眼神带着异样的明亮,和从前一样,他的心思多半会被她看破,他有些无奈,又觉在预料之中,更抑制不住的生出骄傲欣悦之情,自己所爱之人这样冰雪聪明。
这世间,本就只有她才最了解他。
她看他的神情,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心微微沉了下,却用不在意的口吻问:“能假冒那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也算是好本事了,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略微点了下头,“是,幕棠。”
她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想过,可是闻言眸光还是不免黯了几分。
燕栖迟看着她,缓缓道:“如果说,她并不是背叛你,而是一直都是我的人,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她直觉否认,“不可能,幕棠是父亲亲自选中的,从小就跟在我身边——”
她的话一顿,慢慢转头去看燕栖迟,“我的第一个影侍,归离,她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的,幕棠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影侍,她的第一个影侍是一个叫归离的女孩,比她大几岁,在她尚未出世时就已被父母选中,悉心教导。
可是,她却没有能够陪她太久,在她十岁那年,归离为了保护她死去,父亲在一众人选中,重新为她挑了新的影侍,那便是幕棠。
燕栖迟并不掩饰,“不错,是我设计了那场伏击,也是我在归离的身上用毒,所以她才会死,所以幕棠才会有机会到你身边。”
“你知道父亲一定会选中幕棠?”苏念池问。
燕栖迟*的开口,“我在那一群小鬼当中选中了她,费尽心思教她训她那么长时间,想要让她脱颖而出并不是难事。即便师父当时挑的是别人,也没有关系,不过是再重复一遍归离的老路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她吗?当年那一批孩子当中,比她资质好的并不是没有。我选她,是因为她有容易掌控的弱点,她唯一的妹妹,幕心。”
苏念池觉得浑身发冷,又觉不可思议,“你那时不过九岁,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燕栖迟笑笑,有些寂然,“我的九岁,抵得过旁人的多少个九岁。”
世人只看到他年少成名,鲜衣怒马,呼风唤雨。
却没有人想过,这一切,是如何得到的?
如若不狠,如若不狡诈,如若不日夜苦练,如若不用尽心机,他如何能在豺狼环伺的北冥玄宫活下来?
他与苏念池不同,她生而便是少宫主,纵使师父再冷情,对她到底还是顾惜的。
而他,能靠的却只有他自己。
去挡那些明枪暗箭,去抗那些血雨腥风,去对付那些波谲云诡,去直面那些阴险丑恶。
如若他抗不住,如若他死了,他知道师父并不会伤心,他只会失望,失望于教导出来的徒儿并不够强。
这原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
所以,他只能不断的磨砺,不断的变强,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最开始接近苏念池,他甚至是别有居心的。
只因她是师父的独生女儿,只因她是北冥玄宫的少宫主,只因她身上有莫大的利用价值。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切悄然改变。
他想起那一年,她思念亡母姑姑,在空无一人的密室,默默流泪。已能窥见日后倾城之姿的雪色面容上,有着在人前从未显露过的脆弱,印着微淡光影,有一种令人心惊的美。
他想起那一月,他受罚面壁,伤病交加却无人理会。是她,打破冬夜的寒凉,悄悄带来食物和药品,彻夜未眠的照顾。
他想起那一日,她在北境雪原,第一次使出“踏月惊鸿”。如新月临水,如朝云出岫,飘逸灵动,风姿惊世。观者攘攘,无不屏息静气,痴迷惊艳。
他想起那一刻,她在焚天烈焰中轻轻一笑。她说,容貌并不能服众,惟功业可。
……
那么多的时刻,那么多的瞬间,究竟是从哪一个开始的,他一无所知。
待到发觉,已经太迟,他早已无法放手,无法回头,也不想放手,不愿回头。
她是他心底些微的光,淡淡的暖,唯一美好的存在。
可是如今,这美好,却不肯再留在黑暗中陪伴他,想要追逐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