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抚鸣接到这封回信的时候欣喜若狂,当时他正在湖上和公卿们泛舟和唱咏,接到消息的时候失去镇静,手舞足蹈乃至于掉进水里。他立刻在公卿中借贷了五万石粮食,作为回礼送给钦达翰王,称之为阿钦莫图的嫁妆。让这些公卿割肉送礼给蛮人,难度是相当大的,文抚鸣为了凑足这个数量,不但把家产都捐了,而且到了挨户求告的地步。最后还是周纯一纸书信,传达给世家的主人们,要求他们必须按照文抚鸣的数量贷出粮食,以皇室内库为保,文抚鸣才勉强给妹妹凑够了这笔历史上罕见的高额嫁妆。周纯当然不关心阿钦莫图的幸福,他却深刻地理解文抚鸣的用意。蛮族确实已经衰微,文抚鸣所担心的却是失去了牛羊和大量的人口之后,蛮族人能否活过接下来的冬天。如果他们活不下去,以蛮族人的性格,他们会选择玉石俱焚,不顾一切地南下掠夺,再启战端。而钦达翰王也将难以压制。所以为了规避战争,东陆必须在这个冬天养活蛮族人,即使为此饿饿肚子。
不过文抚鸣这些贡献被苏瑾的光辉湮没了,人们记得的是那场孤身夜袭式的“谈判”,以及一个人不归的勇气。周武朝年间的各种文人笔记都提到了这次谈判,说法各不相同,有的说苏瑾侃侃而谈,声震数里,夜间周围的居民都能听见周夜城中的宏论,也有人说苏瑾能够突破众多防御进入周夜城,是一个巫人带他飞起在空中,让他落了下去,不一而足。这些文人写笔记时尚有些消息来源,读来多多少少有些真实的影子们可就全然不管这些了,他们只求把这段传奇往事讲得吐沫飞扬,力求听者无不心驰神往,继而慷慨地洒下银钱就好。
所以按照《周夜城破军大斩魁》的说法,月圆之夜,苏瑾闯入周夜城,骑着一匹龙血骏马,手把两杆丈二铁枪,在周夜城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前前后后放翻了七十二名“缇魁”(演艺中称缇卫的领袖称为“缇魁”,但是这个官职在缇卫中并不存在)和五千精锐,斩杀天罗绝世刺客,一身赤血,仿佛鬼神,最后他赤手爬上铁塔,神兵天将似的出现在宗祠党奸贼的面前。宗祠党的老家伙们当然是吓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饶,苏瑾把斩奸之剑“血河”投掷于宗祠党首领文抚鸣面前,誓言再有一桩党逆冤案,他必杀当场的全部人。最后坦然走出夜城,无人敢挡,遂得“破军”之名。
周纯也决定要结束党逆案,可是他并不想释放一个人。这个人是叶望。叶望的身份地位都太特殊,他是帝党中的帝党,他的哥哥死在宗祠党手中,他和这些人不共戴天。他还是天元叶氏的家主,可能影响到货殖府。他还是明国三军都指挥使,在风虎骑中拥有极高的权威,甚至可以说这支军队是他组建起来的。最糟糕的,他还是圣堂宗主,这个秘密组织仍然令周纯忧虑不已。周纯如果令朱毅川释放叶望,奄奄一息的帝党立刻会恢复部分活力。叶望又是一个很难被安置的人,安置在明国他会影响到风虎,安置在帝都他会影响到货殖府和叶氏。周纯命令把叶望羁押在明国,就是考虑到这位家主对于公卿们的影响力。他犹豫再三,下令处死叶望。
叶望的罪名是帝党所有人中排在第一的,天元七御史帮他罗织了四百多条大罪,包括“谗言惑主”、“里通北蛮”、“妄议军机”、“密谋结社”、“谋杀大臣”等等等等,看起来周武铁旅两次北征就是因为这一个叫做叶望的秘密社团的头目,他用谗言欺瞒了皇帝,秘密杀死大臣,秘密串通蛮族,为的是让他那个秘密社团获得无与伦比的权力。这个秘密社团就叫做——“圣堂武士团”。周清和狱中的百里羽用尽了一切手段来营救叶望,但是此时皇帝的权威和百里羽的权术已经无法传递到遥远的明国了。
圣堂武士叶望,被拉杀于武帝二十一年的深冬,此时这位北征英雄被剥夺了一切的军功和爵位,被家族从族谱中除名,曾经支持他继任家主的长老叶惟恩已经死在武帝十九年的寒秋之中。叶惟恩之后,叶望失去了他在宗祠中的最后一根支柱,叶氏宗祠彻底被宗祠党的附庸占据,庞大的叶氏家族也一步步走向衰败。叶惟恩临死之前曾经写信给自己亲手捧上家主位置的武士,这封信被记录在叶氏的家史《虎翼七轮纪》中,信中叶惟恩自称“冢间枯骨”,说自己周围“群狼围伺”,已有暗示叶望早做准备的意思,可是彼时沉浸于北征梦想的叶望并未能理会这位远房长兄的谆谆嘱咐。
历史重演了叶惟诚的故事。这对兄弟都曾荣任东陆七大家族之一天元叶氏的家主,其后又被看做家族的败类而除名。前者曾经牺牲自己挽救数以百计的叶氏子弟,后者则手持叶氏家传的魂印之器扬威北域,两者本该是家族的荣耀,可叶氏的后代甚至羞于提到这两位先辈。叶氏家族的当然,也有例外,烈王就无比推崇自己的曾祖叶望。
英雄的末路异常的悲凉,史载在行刑的当日,毕止城里数千甲士沿路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