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缉凶手这种事情,应该用绝对理智的、毫不怜悯的、完全清醒的态度,才能推算出到底是谁干的。而对周徵有着深刻了解的二人,毫不犹豫地给他画了个红叉。为什么我就不适合去猜凶手?我的脑筋很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周徵男子汉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激怒的雾气,一对稍带浅灰,本来十分迷人的瞳孔,现在瞪得跟铜铃般大,跟健壮身材比例有些不搭的秀丽五官扭曲成一团,看上去还真有点儿吓人。宫女们送水果和信件进来,有人被他从身边旋风似的经过,带得差点儿一个趔趄,引得大家低声议论起来:
“吴王殿下又被文郡主和深公子气着了。”
“那两个人也真是的,这次不知道要拿殿下打什么赌。”
“殿下脾气太好啦。有时候感觉他就跟个受气小狗狗似的。”
“嘘,这种话太无礼啦。”
“也就是吴王殿下吧,别的殿下我可不敢说。从他身上从来就没感觉到那种皇室的严苛呢。”
“要是文郡主能嫁给他就好了,这样就算是跟过去也不会受欺负吧。”
有年长的宫女撇了撇嘴:“那怎么可能。文郡主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吴王殿下恐怕不行吧。”“那倒是。”
“而且我听说啊,”年长宫女脸上露出了长舌妇惯有的笑容,俯下身来小声说,“这位小殿下除了对音乐和绘画以及诗词什么的还行之外,其他的……”她摇了摇手,做了个“绝对不行”的手势,“我听太子殿下那里上茶的宫女说,有一次吴王殿下去那边串门,对着作战地图说,北陆人这样进攻是不对的。”
“咦?这不是很厉害吗?”
“哪呀,他紧接着又说:这样行军路线不对称,缺乏美感!”“噗!”宫女们全都绷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所以,文郡主是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他的。你们就死了享福的心吧。”
“看他每天辛苦地跑来,真是可怜啊。”一群女人齐刷刷地摇头叹息,眉宇间就都忧愁起来。
放下她们议论且不提,热爱美学的吴王殿下等冲出文府之外,头脑被凉风一吹,稍微冷静了些:不管怎么说,要怎么才能最有力地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现在还没有想出来。去把那些话本都买过来然后全猜出来?太麻烦了,又慢……对了!我要去找一件真正的凶杀案来破给你们看!凶杀案……凶杀案……周徵一拍大腿:对呀!我是皇子呀!去拜托父王给我这样的机会!他兴冲冲地直奔皇宫而去。
于是,中午的时候,大理寺的大堂上,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大理卿朱宇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所以一听说有上谕,立刻把所有未决的疑案卷宗统统抱了出来,堆了足有三大桌子。周徵看着这些高度足以埋掉自己的文书,有点儿惊恐地问:“这……这么多?”
朱宇回答的声音洪亮干脆:“其实数量不多,只是每个案子都牵涉颇多,每次审理的口供、所有证人的口供、有关案件的背景、所有涉案人员的出身家庭以及履历等,都有详细记录,所以看上去比较多。”那些话本明明一个故事只有几页而已!跟现实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啊!白徵明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试一试。但是,从这浩瀚的纸张海洋中,怎么可能找到合适的疑案来审理呢?
他带着绝望把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页纸。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理寺平时用来审理案件的地方,是一个门向南开的大厅,图的是阳光充足。这里不但敞亮而且房顶很高,审案时对外敞开的大门足有两人多高。这种高度,如果没有遮挡,很容易飞进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灰尘啊、昆虫啊,甚至是鸟儿什么的。所以在平时,如果不是特别开放给民众们观看,都会挂上细密的帘子,加上宽大的屋檐下密密麻麻的惊鸟铃,应该说遮蔽效果还是不错的。在门的外面,则由历年的官吏们手植了很多树,这些树如今长得参天蔽日,有很多鸟类都在其中筑巢,可因为下面人来人往,却也不怎么飞下来扰民,人与鸟平日里相安无事。
就在周徵即将翻开无数卷宗的前夕,这些巢中最大的一只里面,发出了异样的响动。栖息在巢上的两只黑色乌鸦本来闭目休憩,突然惊恐地振翅飞起,在它们的身后,猛地飞起来一只雪白雪白的鸟。它从乌鸦巢中飞出,它应该是一只乌鸦,但是在它的身上,却没有一根黑色的翎羽。白色的乌鸦,不祥中的不祥。
它突破树的枝叶,周徵伸手的一刹那,猛地冲进了大理寺的审理大厅。惊鸟铃铃声大作,响成一片,用金属片和竹篾穿成的帘子也被冲开,发出哗哗的声音。在厅堂中安静侍立的人们猝不及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它直飞上了金碧辉煌的藻顶。白色乌鸦在一片喧闹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在天花板上盘旋着,并且渐渐减低高度,逼近了也在好奇注视自己的吴王。这时才有人如梦初醒地喊道:“小心!”
但是已经彻底来不及了。白乌鸦在转完最后一圈后,镇定地“噗”、“噗”两下,抛下了两泡黑色的半固状的液体。一泡正落在周徵漂亮的绣着花的袍子上,另外一泡则正打在罗列一桌的文书中。举座大哗。一群小吏们吓得抖衣而战,纷纷拿扫帚的拿扫帚,拿掸子的拿掸子,全跑上来赶鸟。离吴王最近的是朱宇,他倒是没慌,只是想都没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