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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尤县。
崔家一行人收拾好了行囊,便告别居住了十多年的村庄,踏上了前往镇上的旅程。
崔老爷和崔夫人少年行医,虽只收取微薄诊费,但平日吃穿用度一切从检,几十年来存了些银子,不日再将村里这栋宅子买了,手头上的余钱还能支持他们移居别处。
崔老爷如是打算:先将疫病的事情禀报县老爷,再寻一个文明开化一些的地方定局下来。
一家人租了一辆马车,赶到了小镇上。
镇上的光景不同于村里,繁华如同往日,街头上人潮涌动,叫卖不绝。
崔老爷目睹过后,心里送了口气。
镇上一切正常,就证明疫病的源头便是他居住的赵家村,如今还未扩散,只要官府往赵家村增派医士,严加防控,这场瘟疫势必会被掐灭在摇篮中。
崔老爷到了镇上,便领着一家人直奔县老爷的府邸。
其实在大齐,百姓欲与官府表达诉求,可以往县衙门口的存谏箱中递信,信件会被送到县令的公桌上。
只是崔老爷担忧信件石沉大海,便想着去县令府碰碰运气,当面和县老爷说明情况。
县令府府门高耸巍峨,碧瓦朱甍,门前立着两座石狮,一派庄重。
崔老爷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从府门奢华的建造便依稀可猜府内是何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着实与县令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心下思忖,摇摆不定,不知他人微言轻的一声禀告,能否引起对方的重视。
犹豫踌躇之际,崔夫人握住了崔老爷的手,目光温柔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妇人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崔郎中,缓缓道:“老爷,你我年少从医,治病半辈子,最见不得的便是百姓遭受疫病的毒害,县老爷是什么人,会不会在意赵家村的死活,于我们而言是其次,但痴情不报,却是愧对医者的良心。”
崔老爷回握住那只手,眼中纠结之色渐渐淡开,神情温柔,“夫人说的是,倒是为父欠考虑了。”
说罢,他径直走到府门口前值当的差人前,行礼道:“老拙乃赵家村崔郎中崔贤,今日前来叨扰县令大人,多有得罪,老拙在此先行赔礼了。”
差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崔贤的衣着,粗布麻衣,一脸穷酸样,言语中便带了些不耐,“我家老爷不见客,回吧。”
崔贤被哽了一顺,形色僵硬,但毕竟走南闯北几十年,闭门羹吃的多,便仍然厚着脸皮道:“老拙前来是有要事启禀,事关重大,恳请劳烦大人通报一声。”
差人面色已有不耐,挥着棒子驱赶道:“个臭乡巴佬的腌臜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你当县令府是什么花腿闲汗唠嗑的乡野村市,想来就来想见就见?都说了我家老爷不会客。”
崔贤差点被棒子打着,狼狈闪躲。
他虽只是普通百姓,却行医多年,救人无数,行过之处无一不受人爱戴,在赵家村隐居的数年亦是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如此被小辈指着鼻子臭骂,脸色也有几丝不自然,心中对这个县老爷更寒凉几本。
早闻尤县一代贪官横行,仗势欺人,过往东山隐居,不问世事,如今再入红尘,才有了体会。
一个差人都如此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堂堂县令还会在意自己的一面之词吗?
差人本想叫人驱赶崔贤一家,最终还是被崔夫人一锭银子摆平,换取了留在府门口等候县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