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寅时,我便被红袖叫醒,道:“小姐,该起身更衣了。”如梦似幻的感受着嬷嬷们拉扯头皮,又使箅子沾着刨花油在发上涂抹,扑粉描眉的,染唇涂脂,我呆滞地瞧着镜中的自己,玫红宝石作主,衬以绿翡翠的珠钗,掐金丝边的淡红锦袍,有我最爱的春梅刺绣,浅红锦面旗鞋,心里兀自想到:“华茂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若流风之日雪。”姊姊已端坐在一轿中,红袖搀我,放帘子一瞬,红袖抓紧了我的手,道:“小姐,定要安康。”我回身,稍不满:“又胡诌什么呢?”红袖表情似有千言万语,眼眶噙泪笑笑,没再出声。一路上,我想拉起小帘子瞧瞧外边的景色,嬷嬷不允。一路颠簸,终于停下,我和阿姊由嬷嬷搀着,缓步走向大门敞开的大殿,这里就是皇宫,嬷嬷还在唠唠叨叨该答什么不该答什么,我低头颔首,想找红袖说道,却不见人影,心说:“这死丫头总觉是哪里漂亮又去胡闹,看我晚上怎么拾掇。”姊姊,安步走在我前,丝毫没有偏差,连嬷嬷也连连称赞。一公公行至,嬷嬷报:“满洲镶红旗他他那氏,户部侍郎长叙之女”,公公得令随他前往。行至一宫殿前,绿树清水粉花彩蝶,两边立着锦衣侍卫,嬷嬷都已退下,我与姊姊还有三名女子一道立成一排,这殿上书着“静怡轩”,里面公公朗声:“宣满洲镶红旗叶赫那拉氏、富察氏,他他那氏觐见”我学着几位姐姐的样式,行了进去,里面的光线不强,房中正座上端坐一人,赤金锦袍衬着鎏金碧玉珠钗,项上配一长串碧玉珠子,右边立着一女子,浅绿锦缎配着雪白丝帕,翡翠珠饰,碧玉珠链好不雍容,身后坐着一众宫廷贵妇装扮的女人,左侧端坐着是一簇惊心动魄的明黄,“皇帝,”太后的音调缓慢响亮,“谁堪中选,汝自裁之,合意者即授以如意可也。”我看到明黄色起立,拜道:“此大事当由皇爸爸主之。子臣不能自主。”老太后不置可否,向左望去,身旁公公立即会意,挥手示意小太监端出御盘,铺着的是明黄的锦帕,摆的是一把碧色如翠的玉如意,明黄色踏下高台,一直走到奉盘的小太监身前,拿起玉如意,行至一秀女面前玉如意在主人手中微微往前,太后忽然出声:“皇帝!”,一太监行至皇上身前,明黄色定了一定,太监带其转身,将玉如意递由第一名秀女手中。太后示意,又一小太监捧盘而出,衬的是红色锦帕金色荷包,“皇帝,可有心属?”太后沉声道,那声调里缀满了欢喜的色彩,“是。”浓烈的明黄离我愈发近,最终立在我那软懦的姊姊前,我的余光已然看到阿姊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站太久累了还是紧张,皇上拿起一枚荷包,递与她,她双手接下,连音调都合着一起在颤抖:“谢皇上隆恩!”皇帝的音色清亮:“平身。”我不知是喜是忧,这浩瀚的皇宫衬着我这胆小的阿姊更加渺小,我可是不愿留下来陪她的,一夫一妻百人妾,我若为妾不如做个宫女,到了可许的年纪出宫去便是,家族的兴旺靠阿姊即可。对了,红袖那丫头还不知跑哪儿去了,可别叫侍卫给逮住了才好。正思忖,明黄色已踱步到我跟前,拿起荷包,手停在半空,一愣神,公公朗声:“谢~恩~!”我回神,太后望向我凌厉的眼神,我慌忙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荷包,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有着清白如水的面庞,他的声音好听却是没有任何喜乐:“免礼,平身。”
我就这样安身在一所宫殿内,望着窗外立着生生的宫女太监,我会想到红袖,红袖在哪儿,红袖没有家,所以她没法儿再回家了,我有家,可是也回不去了。阿姊在另一处,不得许随意出门,我也不得知阿姊在何处。每日刺绣诵经,好不悠闲。光绪十四年十月初五,也是那日静怡轩选秀的十八日后,我见到了阿姊,册封典上我并无机会上前去问阿姊好不好,只跪在殿前,听得一句细长的“原任侍郎长叙之十三岁女他他拉氏,著封为珍嫔”,我上前领旨谢恩。至此,我不再是他他那桂芳,于人前皆行礼叫得一句:“珍嫔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