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棕色高马飞快地奔驰在官道上,扬起一路灰尘。鞍上其人,是一名青年男子,一身沾了血污的两当铠甲,蓬头垢面,双目赤红,面唇枯裂。
男子挥扬手中马鞭,大喝一声:“驾!”
不多时,一座高耸巍峨的城楼出现在男子视线里,那城楼牌匾上三个飞扬行书大字——建康城。
男子面有喜色,驾马飞驰入城,又朝着台城建康宫方向奔去。
须臾,男子驾马来到台城西掖门,蹬着脚踏下马,刚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那匹棕色高马竟轰然侧倒在地,口吐鲜血,合上双目,已经累死过去。
男子转头瞧见座驾累死,面上闪现一丝哀痛与不忍,随即又掩去。
看守宫门的侍卫见这男人路途奔波疲劳,却身穿宋军铠甲,很是诧异,抬手便问:“你是何人?为何入宫?”
男子祭出令牌,言简意赅道:“军情火急进宫面圣禀报,还不速速放行。”
侍卫更是诧异,只因他手持令牌并非军情令而是皇令,可来人又分明穿了宋军铠甲,应是宋公刘裕部下。侍卫思量一番,想是宋公于北方前线战火激烈,来送军情之人太过急切,便拿错了令牌。侍卫不再阻拦,卸下男子腰间佩剑后,打开宫门放这名男子入宫。
男子入了台城,当即快步往太极殿方向行去。这太极殿是皇宫正殿所在,两翼设有太极东堂与西堂,各七间,皇帝起居饮食皆在东堂。
男子行至东堂外,正要登上玉阶,却被一名头戴笼冠身穿棕灰色大袖衫的宦官拦住了。
宦官轻扬手中浮尘,姿态傲慢道:“慢着,陛下正和大公主一起品茶闲谈,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搅了。”
男子面有愤慨,“寺人不知天高地,军情十万火急,岂容你耽搁?让开!”
宦官冷面一笑,“军情?哪家的军?哪家的情?”
男子怒斥:“混账,当然是北方宋军军情。”
“是吗?”宦官神情更为轻蔑,“既是宋军军情,为何既没有军情令也没有宋公手谕,反而手执一块皇令呢?黄门正是奉宋公之命侍奉陛下,断不能叫一些来路不明的阿猫阿狗进去辱没圣颜。”
“你!”男子怒目,见自己身上的宋军两当铠甲已然无法诓骗眼前这名宦官,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捅进了宦官的肚子里,恶狠狠道:“刘贼走狗,该死!”
宦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这名的青年将军,“你……你好大胆子……”话还未说完,宦官已经倒地咽气。
男子环顾四周,担心宦官尸体引人注目,便将尸体移至东堂内的灌木丛中,又以衣袖擦净地上血迹,才继续奔向东堂正殿。甫一跨入大殿中,见这殿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堂堂天子的大殿里竟无一人侍立,瞧着委实凄凉了些。男子站在大殿中央,高声道:“陛下,罪将高墨求见!”
“高墨?”偏殿里传来一名中年男子低沉的惊呼声。
紧接着,是珠帘脆响之声,显然是有人掀开帘子从偏殿走到正殿来。很快,一名身着檀色联珠树纹大袖衫,披金蟠龙纹大氅,头戴白纱高顶帽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大殿里,此人即是当朝皇帝司马德文。
高墨一见来人当即双膝跪地,朝着司马德文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罪将未能完成陛下所托,有负陛下信任,请陛下赐罪。”
司马德文脸色骤变,颤声道:“难道说……失败了?”
高墨面有悲郁之色,正待开口,忽又听到一阵珠帘清脆啪啦之声,紧接着是一道脆甜娇糯的女声传来:“父皇,什么失败了呀?”声音宛转悠扬,如黄莺出谷,似清泉流淌,更带了一丝甜软撒娇的韵味,令人内心莫名一软。
高墨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女怡然站在两丈开外,身段秾纤合度,肩若刀削,腰似约素,螓首蛾眉,明眸胆鼻,朱唇贝齿,滑脂肌肤,颈项纤秀,远瞧似朗朗夜空群星闪耀,近观如清波芙蕖水光潋滟。她头梳双环望仙髻,插一支金质镂空飞凤梅花钗,一朵银红牡丹花,并一支五色珠翠金步摇,行走之时,步摇上的珍珠玛瑙翡翠珊瑚水晶相互碰撞,发出琳琅之音,煞是清脆好听。她身上着的是兰彩蝶纹束腰大袖百褶裙,腰间系着丹碧纹纱杂裾,双臂挽青纱垂髾,脚下是五彩云霞重台履,裙摆曳地,垂髾飘飘,端的是清雅脱俗,飘逸大气。
高墨一时看得有些痴,惶惶然似身在梦境之中,心中暗忖道:天下竟有这般娇美绝伦的女子,就像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其实他又何曾见过天上仙子长什么样,不过是心中震撼罢了,倒把之前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皇帝摆了面孔,不悦道:“德音,不是让你在偏殿等朕么?你怎地又过来了?”
名唤德音的少女上前挽住司马德文手臂,撒娇道:“父皇,儿臣见您神色有异,不是担心您么?”
司马德文闻言无法再板起面孔,只得道:“好了,父皇无事,父皇与这位高将军有要事相谈,你先下去吧!”
“喏。”少女双手拢在腰际,悠然施礼。“父皇别忘记喝儿臣替您熬的鹿茸滋补汤呀!”
“知道了,你去吧!”
“儿臣告退。”少女朝殿门走去,经过高墨身边时,微微颔首,双眸带笑,算是与这位高将军打了个招呼。
高墨呼吸一窒,心神一荡,一时竟忘了自己还在东堂里,回过头目光追随着少女离去的身影,怔怔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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