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
正是打仗的好时节。
中山国处于偏此一些的地方,初夏时节不冷不热,春耕又过去了,还未到收获的季节。正是能够抽出人手,又不对将来的生活造成很大不良影响的时候。
这样一个时间,却不是伯任特意挑的,即使他想,别人也未必愿意配合。这凑巧了的。
自祭天立国至今,已有六年光景,这六年里,年景差的时候居多,只有一、二年不算是灾年而已。中山国得益于耕种技术的先进,选址既佳、人少情况不算特别复杂,伯任又管理得当,日子非但能够过得下去,还有些盈余。
周边国家就未免惨了些。以嵬国为例,他们的耕种技术并不好,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洒下种子,除除草,秋天的收获能够保证温饱。同时,狩猎在他们的生活中占据着比较重要的部分。嵬君也重视粮草的积蓄,城内粮草足支三年,已不算差。
不想连续遇到了六年不丰收的年景,嵬君自己的国库可以保证积蓄,其下庶人、奴隶的生计便成了问题。天时不好,不止粮食收成少了,连带的飞禽走兽都少了。而嵬君为了保证积累,并没有减少赋税。
于是乎,嵬国之百姓,乃至于奴隶,对嵬君都不满了起来。诚如卫希夷想要“立规矩”时认为的那样,“天意”、“民心”反噬的时候,恶人作恶已经作得足足的了,才会有“报应”。在“报应”来临之前,许多力弱者的优先选择是逃避。
开始是边境,几年后渐至国内,先是一无所有的奴隶,再是生活难以为继的庶人。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逃往中山。
伯任经营中山国,既有优于他国的耕种水平,抚民又宽严相济。因产出优于他国,他国九分税一,伯任便可十五税一。更因为中山国新近扩张,需要大量的人品,又有明确的法令,可保庶人与奴隶安心过活。
最令嵬君不满的是,伯任收人!但凡肯认真垦荒的,伯任都收。内里若有些技艺傍身的,还能得到优待。包括奴隶,一个也不还给嵬君!
一个没有百姓、没有奴隶的国君,还是国君吗?
嵬君气愤已极,他的家族世世代代统治着这片土地,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有一个恶邻居,会将他家的百姓与奴隶给诱拐走!这怎么可以?做邻居怎么可以这么不厚道?枉我当年还亲自去道贺,还想将女儿嫁给你!嵬君遣使向伯任发出了抗议,要求伯任归还人品。
伯任当然不肯还!
还什么还?吃到嘴里的,还要吐出来?你想什么呢?再说了,又不是我去抢的!是他们自己过来的。脚长在他们的身上,我管不着。
当然,答复的时候,伯任讲得诚恳已极,表示自己十分惶恐,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国家里居然还有嵬人存在,他的国家里,有的都是中山国人,所谓嵬人,就只有嵬使一行人而已。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到我地盘上就是我的人了,想要,没门!
有这一样一位国君,实是臣下的福祉,凡事他自己就将锅给背了起来,不需要臣下扮黑脸。有这样一位师兄,难免让人想帮他。
卫希夷是当仁不让地给伯任找了个伟大的理由,她说:“不能养活自己的百姓,还叫什么国君?身为国君,只要享受就好吗?不用管百姓的死活吗?这是什么道理?天生国君以治万民,天生万民,不是让他们去死!他要做不好国君,就不要做了嘛!”
这话她讲得理直气壮的,她是一个拜师都要考虑“养不起”的人,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中山国上下,听她这般讲,也知道她为人,都认为有理。话入到嵬使耳朵里,就没那么美妙了。嵬使以为,她是在胡说八道找理由!他想起来,这个是与伯任系出同门,又领一城,收留他们的逃人最多的家伙!
嵬使道:“他们天生是嵬人,岂可更改?”
卫希夷更不在乎这些了,她自己从南往北跑这么一大串儿,根本不在乎这玩艺儿:“都说天意难测,我说天意可见。当天意想让候鸟南飞,就让季节从夏天变成秋天,当天意想让鸟儿回来,就让冬天变成春天。天意牧民,如牧飞鸟。”
嵬使没有要到人,反被塞了两耳朵的大道理,气鼓鼓地回去报与嵬君。这年头,所谓“贵人”里,除了傻子,骨子里全是土匪。“贵人”不讲理起来,比庶人还可怕。不还人?还指责我?去你的!
嵬君纵容国人往边境处劫掠。
来抢劫了?这还了得?!风昊一门,吃什么不吃亏,以他们的技艺,只有他们欺负人,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上一个占便宜占到成狐头上的人,如今坟木拱矣。
于是,卫希夷披挂上阵。
————————————————————————————————
伯任这么大的地盘,也不是靠种田种出来的,仗没少打,自领中军。左师由太史令统领,右师由任徵统领,卫希夷初次上阵,被伯任留在了中军。
五、六年的时间里,卫希夷随风昊学了不少东西,闻说有仗要打,跃跃欲试,结果被伯任看在眼皮子底下,这让她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惆怅。一张美丽的脸蛋儿露出这样的神情,足以让许多人心疼,哪怕看了好几年,伯任还是忍不住觉得“啊,她确实有点委屈了呢”。但是,师妹的安全更要紧。
伯任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初临阵,还是适应一下的好。杀人盈野,功勋盖世,说起来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