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回来了没有?大夫人难产了!”
产房帘栊突然掀起了半边儿,一个身着灰蓝色布褂的胖脸婆子探出半个身子,鼻眼几乎扭缩到一处,眼巴巴地向院门方向张望。
“已经派人去请了,孙妈妈别急。这个时候,您老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啊!”守在院子里的两个粗使丫头,听到产房里一阵阵凄厉的叫声,吓得缩了缩脖子。
“呜--娘,我不要妹妹了,我要娘……”一个包裹得像毛球似的小男孩一溜烟地冲过来,就在丫头的迟疑之间,轻松地闯到门口。
胖脸婆子一把抱起男孩,怒视着小跑跟过来的下人:“石瑞家的,平日见你也是个细心周到的,怎么这时候反到不知轻重了?”
“孙妈妈,你别责怪翠喜,是我让她带着勇哥儿过来的。”
这时,一个披着锦裘的窈窕妇人稳步走进院子,孙婆子见状惊讶地放下男孩,恭恭敬敬地俯身屈膝道:“老奴见过二夫人,如今大夫人正在紧要关头……”
“正是因为姐姐在紧要关头!”
二夫人俏脸含威,冷眸如冰,冲着产房莺声唤道:“姐姐,勇哥儿在外面等着呢,你千万要坚持住啊!要是你不好了,勇哥儿怎么办呢?”
孙婆子瞬间变了脸色,尴尬地嘟囔道:“好好的,二夫人说这些做什么?”
“你懂什么?这个时候,姐姐需要刺激。如果她先泄气了,怎么能平安地生下孩子?勇哥儿,哭大声点儿,让你娘心疼。”
“要是老爷知道了,主子跟前服侍的人是要吃鞭子的。”孙婆子急得直搓手。
天色越来越暗,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像鹅毛一般轻柔。
石府门外,老管家石全顶着凛冽的寒风,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身躯,与门口的守卫一起眺望着远处官道上稀稀落落的路人。
门前那对高高的大红灯笼被掌灯人点亮了好一会儿,官道上才见有几匹快马由远而近地疾驰过来,其中一匹高大威猛的火炭红跑在最前面。
石全连忙正了正衣冠,抖落羊皮帽沿儿和青布棉坎儿上的雪屑,往前紧赶了几步,拉住了枣红马的缰绳,一身乌金护甲的中年汉子飞身而下。
“大夫人怎么样了?”
定远左将军石长青把马鞭甩给身后的小校,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闷头向后院走去,石全踮着脚紧随其后。
“大夫人生产艰难,孩子的一只小手先露了出来,虽然被稳婆推了回去,但胎位还是没有完全转过来。徐大夫也是急得没法子,说是如果稳婆不能帮着夫人把胎位转正,恐怕就要……”
石长青剑眉一挑,顿下脚步,一双虎目如电,扫向身后背药箱的清瘦男子,略带浑厚的嗓音问道:“子源,可有法子保全?”
“将军别急,先看看情形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剖腹取子。”
背着药箱的清瘦男子一身五品官服,神色安然,步履稳健。
“徐大夫也提过医案中‘剖腹取子’的个例,只是他从未尝试过,怕弄巧成拙。希望咱们能另请一位医术高明之人,他愿从旁协助。”
从见到辽城千总林子源那一刻起,石全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
林子源在辽城驻军中颇有些名气,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抚琴弄墨,虽不是世代行医,却有“妙手医官”之美誉,经他医好的各类病患不胜枚举。
此时东院的情形,在二夫人李氏的坐镇下一片悲戚,产房内的尖叫声越来越弱,产房外的呼唤声却此起彼伏。
石长青刚一踏进后宅,就听到李氏已经走了样的颤音儿:
“勇哥儿说等妹妹出来,和妹妹一起捉迷藏,给妹妹讲故事,还会请妹妹吃他平日里最喜欢的糖糕,带妹妹骑他的小木马……”
“想想在今后的日子,如果没有母亲的呵护和陪伴,勇哥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姐姐难道不担心吗?”
李氏的话如重锤击鼓,字字落在人心上,揪肝挠肺的难受。
石长青黑着脸加快了脚步,当他看见李氏紧张的表情和勇哥儿抽噎的小脸儿时,心头一软,斥责的话到嘴边就没了下文。
“将军来了,妾身也就放心了。”
李氏嗓音嘶哑,露出疲惫的神色,拉着勇哥儿屈了屈膝,然后悄然离开了。
“孙妈妈,大夫人怎么样了?”石长青皱着眉头,冷声问道。
“老爷,孩子迟迟生不下来,大夫人的力气也快用尽了。二夫人变着法子吸引大夫人的注意,说是给大夫人鼓劲儿,让大夫人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将军回来……”
孙婆子见到石长青,抑制不住的满目悲戚,说到后来竟掩面啜泣起来了。
“大夫人不会有事的,休要惊慌!”石长青轻咳一声,转头示意。
林子源背着药箱进了产房,在外间见到坐镇的徐大夫。二人略作寒暄,便在稳婆的帮助下悬线诊脉,然后看了徐大夫之前开的药方,沉思片刻,从药箱中取出一粒棕色药丸,吩咐跟进来的孙婆子:“先把药丸用温水溶了,喂给产妇。喂完药,让产妇露出双脚脚趾,我要进房施针……”
“林大夫,您打算用针灸正胎位,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迟了?”徐大夫迟疑了一下,终究忍不住医术上的探讨之心。
“是有些迟了,本该在生产前三天施针,如今只能配着松宫的药丸试试了。”
孙婆子进去喂过药,林子源开始施针。前后不到一刻钟,产妇再次发动了,林子源退了出来,在外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