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孝与情只能选一样。”文珑这样说,却没有一点慨叹的意思。
“你就没有……一点难过?”
文珑眉目依旧温和,“有一点吧。”
“难过不是这样的。”尉迟晓快走两步挡在他身前,打趣道,“哭一个给我看看?”
文珑撑不住笑道:“这可是为难我了。”
尉迟晓不似方才说笑,敛容与他说道:“寒舍中还余一坛‘弹指流年’,请随国公今夜务必赏光。”
文珑了然于心,“定不辜负。”
他与尉迟晓之间本来就不需要太多话语,如此两句便已明白。“弹指流年”是难得一见的沉醪,或许醉里能一吐心事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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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面却道是,日头西落,到了当天夜里。尉迟府黑漆大门两侧高悬着两盏大红宫灯,门扉大开,尉迟晓贴身丫鬟之一的如是在门口静候着。远远见一辆宽大的青帷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前后侍卫簇拥,比之铜锣开路的贵胄气派,侍卫手中的刀枪剑戟更让人不敢小觑。
马车停在黑漆大门前,门上悬挂一匾额,正写着“尉迟府”。且说规矩不可乱,寻常百姓即便富甲天下其宅也只能称为“宅”,只有尉迟太常这样的当朝高官的宅邸才可写上一个“府”字。
侍卫中为首的冰壶上前打起车帘,文珑从中缓步步下马车。
如是迎上去,“国公爷,我家小姐在里面恭候呢。”
“莫要这样叫,叫老了。”文珑笑说,边说边随着如是走进去。
尉迟晓在后园竹椅,简单得如平民百姓家纳凉闲话的情状。小桌上亦只有一青瓷酒壶,配四碟小菜。
“坐吧。”尉迟晓碧霞色的长袖挥开,不觉便有上官威仪。她道:“不醉不归。”
文珑拂衣坐下,“后天就要出发了,你不可以醉。”
“事情今天已经都交代清楚了,明日的事只有去观象台问过太卜令就好。”尉迟晓道,“再说你醉又不是我醉,来人。”
仆役抱上来一小坛陈酿,远远的就能闻到酒香。
尉迟晓拿过桌上的青瓷酒壶,“这壶是我的,那一坛是你的。”
“好!”文珑痛快的抓过酒坛。
尉迟晓突然说:“等等。”
“还有什么事?”文珑问。
尉迟晓说:“这酒坛只是让你看看,你本来就有畏寒的痼疾,不该喝冷酒。去,把酒热了。”
下人听了吩咐又抱着酒坛去了,不多时便有婢女一行端着酒壶暖炉上来。红炉暖酒,青瓷玉盏,月色当空,堂外绿竹,风来簌簌,别有情致。
文珑呷了一口,“好酒!这‘弹指流年’实在难得。”
“陛下可是许久不许你喝酒了吧?”尉迟晓笑说。
“他太紧张了,”文珑抬手敬过,“所以我只能来你这儿偷喝。”
“我这可是害你了,只此一回吧。”尉迟晓端起酒盏与他对饮。
“只此一回?”
“你也知此去离国不同往日。”
文珑正色,“多加小心。不仅陛下不愿意暂且忍耐,离国方面近日也有异动。”
“我省得。今日御书房内陛下是生了大气,年年如是,若是此次离国当真有异,明年我也就不用去了。”
兑国建都金陵城,是实际上据有中原的正统王朝,然而从三代之前开始就向北方的少数民族当政的离国称臣纳贡,这在年轻的雄主轩辕舒看来是不可原谅的事情!然而,鸷鸟将击尚知卑飞敛翼,轩辕舒即便在御书房内砸了青玉茶盏,也只能暂时忍耐。
文珑道:“年年往离国纳贡都是你去,你也知道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往离纳贡都是寒衣节的时候,到了寒衣节便要祭祖,陛下是极厌烦这些事情的,正好我去了离国,祭祖的大典便可一切从简。”
兑君轩辕舒厌烦祭祖的缘由,尉迟晓心里清楚,只不过那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就如她这个“三朝三元”,若是细想起来她才几岁,怎么就能过了三朝了呢?然而这些事在心里清楚就好。
“纳贡所需一应,子睿已经准备妥当,今天你也去看过了吧?”文珑口中在子睿,便是当朝丞相吾思吾子睿。吾思是轩辕舒还是三皇子时的伴读,为人沉稳老练。轩辕舒起兵时,他跟随左右,绸缪睿后,无竞惟人 。
“吾丞相一贯都是妥当的。当年陛下身在沙场,丞相于后抚百姓,给粮饷都无一点纰漏,今日不过是岁贡罢了。”
文珑道:“此番岁贡是否准备妥当还是其次,紧要的是离国那边。今次不同往常,日冉荐了银汉作为副使与你同去,倒是能让人放心一些。”
“日冉平日话虽少,但人是很好的,他不过是体贴也不想让人看出来。”
两人话语中所说的日冉,姓墨,名夜,表字日冉,官拜廷尉 ,亦是九卿之一,人称“铁面判官”。
文珑道:“你此去留心,虽然有银汉护你,不群也已经有所准备。但是深入他国,毕竟难保万全。”
尉迟晓知他担忧,故作笑言:“银汉官拜车骑将军,不群拜太尉,二人皆在我之上,这样说起来倒是我僭越了。”
“心腹之交,自然如此待你。再说,不群那边,你也知道。”
尉迟晓点了点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