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长得不好看,却有把好嗓子,声音低沉浑厚,林骁挺爱听他说话。
“说起来,那是国初的事了。”李俨道。
初代凉王名魏戎,出生在边境,是个平民之子。他出生时,中原初定,边境并不很太平,西方有羯、羌等族,时常入关劫掠,魏戎少年时就不幸被劫走,沦为奴隶。
魏戎聪明机警,几年之后,千辛万苦地逃了出来,竟加入了一伙沙盗。
西域诸族多半定居在山中,靠放牧为生,而山下则几乎都是沙漠,零零星星散布着绿洲,难以生存。
就在这极端恶劣的沙漠里,却也有沙盗出没,只因再往西而去,又有国家,若与中原通商,所获颇丰,因此自有要钱不要命的商人来往贩卖货物,当然,他们要请人护卫,甚至自己就身怀武艺、携带兵器,否则肯定要被沙盗抢掠一空。
久而久之,有的心术不正的商人也兼做起抢劫的事来,一时沙盗、商队不分,西域之乱,难以形容。
“当时太宗在位,”李俨道,“正是百废待举之时,朝廷抽不出手来处理西疆。”
魏戎便在西域的漫漫黄沙之中逐渐成长起来,从沙盗里的一个小卒,变成了这伙沙盗的首领,又吞并其他沙盗,拉拢商队,势力越来越大。
终于有一天,这个出身寒微的男人成为了一方枭雄,他击退常入关劫掠的几个部族,将他们逼入深山。此时朝廷已经注意到他,太宗有意招揽,魏戎就顺水推舟接受了。
他被封为凉王,对凉州有绝对的掌控权。
***
魏戎的生平,林骁大概知道一点,但李俨娓娓道来,自是准确、具体得多。
“是个人物。”林骁点评道,其实他更想说“是个狠人”。
“此后历代凉王均驻守西疆,并不要朝廷拨兵饷,且年年纳贡,只是商队入关的赋税要被凉王抽走七成。”李俨道。
林骁: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凉王总归要会打仗的,要是哪个凉王不擅此道怎么办?”林骁问。
“即使凉王本人不擅此道,手下自有良佐。”李俨笑道,“好了,不早了,今日说的也够多了,你且歇去吧。”
林骁利落地道:“是!”
回到房中,林翮问道:“今日可有所得?”
林骁双目放光:“王爷跟我说了不少初代凉王的事。”
林翮道:“……心思都用在哪儿呢?不好好念书,整天就喜欢听这些,王爷也是太惯着你了。”
林骁咧嘴一笑,他的新牙已经长出来了,整齐洁白。他对林翮道:“其实我对如今这位凉王更好奇啊,不过他已经是王爷的亲家了,是不好问王爷的了。爹,那些坊间传言有几分是真哪?”
“……你都听到些什么传言?”
“‘沙漠明珠’什么的,自从见到魏世子,这个我已经信了。其他还有‘凉王虽然是长子,但其母是胡人,老凉王不想立他当世子,他就把嫡母和弟弟一起杀了’之类的,还有人说凉王为了争夺王位,娶了个比他大好几岁的貌若无盐的王妃……”
林骁还未说完,嘴巴就被捂住,林翮道:“你不要说了,从此只拿眼睛去看行不行?否则下次哪怕是王爷开口,我也绝不带你出来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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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凉州,率先迎接他们的是一大片砾漠,无边无际的土黄色与蔚蓝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
林翮掀开车帘,叹道:“这边境景致,与中原真是大不相同。”林骁因有上辈子的经历,倒没觉得有多新鲜。
云华却在几天前就弃车上马,只因景色壮阔,她心情愉悦,很想跑马。随她而来的侍女也都是会骑射的,一起换上颜色鲜艳的骑装,远看真是一道风景。
此刻见到这片砾漠,云华叹道:“好生荒凉。”
魏昂在旁笑道:“西域也不都是如此,还有许多奇丽风光,我以后带你去看。”
云华却道:“我们不用担心生计,可百姓在此生活,岂不辛苦?”
魏昂微笑道:“一方水土一方人,他们自有生存之道。”
***
又往前行了一阵,忽见远方烟尘滚滚,一队人马往这边而来。魏昂策马向前,那队人马到了近处停下,为首之人跳下马,跪地称“世子”,魏昂笑道:“石将军快请起。”
那石将军又拜李俨,李俨连忙将他扶起。只见这石将军约四五十岁,看面孔似是秦人,只是鼻梁较高。凉王麾下诸将,李俨多少都有些了解,略一思忖道:“可是石悍将军?”
魏昂笑道:“正是。”
石悍态度殷勤,他带了几十匹良驹,正好换下乏马,又进献美酒、肉干。
魏昂对李俨道:“岳父,石将军乃是支耆城驻将,这里离支耆城不过数里,可在城中休整一夜。”
李俨同意,于是由石悍领路,很快就到了支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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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耆城不大,不过此地有水、有树,是一处绿洲,城内住了不少居民,又有商旅,看起来还算热闹。
这里房屋皆是平顶,微微向前倾斜,屋檐处装有陶管,陶管出水口下方都放着大缸,以蓄雨水。
石悍已将房舍粮草等备好,一切都安排妥帖。
李俨见状,微微点头道:“石将军是细心之人。”
李俨这一路上,每到一处,都要给皇帝写奏章,还要写信给儿子。奏章当然是他亲笔,无非汇报一下近况,再写点感恩的话;给儿子的信则要详实许多,先询问书念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