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领了香菱回到梨香院时,正碰上薛姨妈与王夫人携手入门。香菱忙上前见安,“给姨太太,太太请安。”
王夫人抬眼见到黛玉,心里一时有些恍惚,正想招手唤她上前,却见黛玉已微笑着上前来见礼,“请太太,姨太太安。黛玉在房里呆着也是无趣,想着宝姐姐现如今也不在姨妈跟前。姐姐往日待我又是极好的,就来姨妈这儿说说话儿,陪着解解闷儿也不枉跟姐姐好了一场。”
薛姨妈满脸堆笑地搂了她入怀,牵了黛玉的手,忙不迭地向王夫人夸道:“难得林姑娘心细如此了,真是老祖宗调教得好。”
王夫人亦笑道:“可不是嘛,老太太疼林丫头真不比我的宝玉少呢。”说着,转过脸来又对黛玉笑道:“难为大姑娘有这份心思,有你们经常来陪着姨太太说说话,你宝姐姐也能心安些呀!”
薛姨妈听到这儿,眼睛却禁不住就红了大半,取过手帕来悄悄拭过了泪,强撑着笑脸对站在一边的香菱问道:“这大早上你不帮着在屋里收拾,怎么出去过了?”
香菱猛一下子答不上来,正着急,却听黛玉挽过薛姨妈的手来,撒娇笑道:“姨妈可是冤枉了香菱,方才我来时见姨妈不在,就拉了香菱陪我四处走走。”
王夫人点头笑道:“我说香菱这丫头看着也不像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有她在房里陪着妹妹,姐姐我也放心多了。”
薛姨妈叹了声气,对香菱递眼神示意她下去,然后才又携了王夫人和黛玉的手,往屋里并肩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可不是,香菱是个不错的丫头,我原也是为蟠儿留着的。只是……。”
王夫人道:“蟠儿说来也老大不小了,该说亲事了。”
薛姨妈道:“我也有心早日让他收收心呀,原想着忙完宝丫头的事再合计蟠儿的亲事,没想到宝丫头的事完全乱了我的心。现如今蟠儿又是三天两日不落屋,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呀!”
说话间,三人已进入正堂落座。另有薛姨妈的丫环同喜,同贵上前奉过茶,都退下后,王夫人沉声说道:“妹妹,我看蟠儿总在外面胡闹也不是个事儿,与其让他在外面惹事,不如放一个人在他屋里头。”
薛姨妈苦笑道:“别人不了解他,我这个当妈的还能不清楚。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一个家世清白的丫头给他呀?况且,即使是香菱这丫头,我尚且不忍心给了这个混帐儿子,哪家爹娘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呀?”
黛玉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她在心里也在暗暗思量,想那香菱已经是薛蟠的人了,即使想嫁人,怕也难了。只是那薛蟠,偏是头一个怜新弃旧的主儿,若是香菱跟了他,恐怕后面也难得安生。虑及此,想说出口的话不由又吞了回去。
黛玉抿了一口茶,趁着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一时没了话说,便轻声说道:“太太和姨太太先说着,我想起出门前老太太还叫我陪她上园子里走走,再不回去又该叫紫鹃她们出来找了。”
王夫人点头说道:“可不是,老太太也难得出去走走,你快些回罢。回去跟老太太禀告一声,就说我在姨太太这儿耽误一下,待会儿再去请安。”
黛玉起身来行过了礼,退出房来正想着上哪儿找香菱,却正看见她从廊下转出来。
“林姑娘,你可出来了,急死我了。”香菱忙忙地上前扶了黛玉,脸色惊慌地说道。
黛玉轻笑着拉住香菱的手,嗔道:“怎么?怕姨太太撵了你出去?”
香菱红了脸,一跺脚说道:“奴婢把姑娘当成是自己的姐姐,什么事儿都告诉,姑娘可好,就拿奴婢取笑!”
黛玉扶过她的肩膀,正色问道:“你若真把我当姐姐,那姐姐就问你一句实话。且不说别的,只问你眼下准备如何自处?”
香菱低了脸,小声回道:“奴婢还能如何?这辈子就守着姨太太过罢了。”
“姨太太去了,那你又如何?”黛玉紧着问道香菱看着偏堂里供着的那尊佛像,咬着嘴唇说道:“姨太太去了,我就当姑子去。”
黛玉也看着那佛像呆呆地盯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佛祖那儿可不是谁想去守着就守着的,往后可别说这种浑话了!我只再问你一句,如今若是让你跟了你家大爷,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林姑娘。”香菱怔怔地问道。
黛玉拂袖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也是白为你操心了,就当我今儿没遇见过你。”
香菱忙扑上前扯过黛玉的衣袖,泣道:“林姑娘留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念头,若能求太太一个恩典,把我明着给了大爷,姑娘就算是救了我的命,奴婢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黛玉听了,止住步扶起她来,轻声又问道:“可是你家大爷他……他以后还会娶亲,还会纳妾,你……真的愿意吗?”
香菱呆了呆,望着黛玉清盈的双眸,微闭了自己的眼睛,说道:“奴婢原本就是大爷买来的,即使没有这回,迟早也还是他的人……。”
黛玉看着眼前这张粉妆素面的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簌簌落下,不禁也叹息道:“真是难为你想得如此透彻,也罢,既然你也有心,那我就告诉一个出路给你。”说着,黛玉附耳到香菱耳边,轻声说完,捏了捏她的手腕,嘱咐道:“跟了大爷,可别什么都任着他的性子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香菱点了点头,跪下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