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从左腿上传来,步薇顾不得去照看。她抬头看着穆祈在她的视线里一瘸一拐地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被人无情地割断。
她忘记了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太医再三交代她三日内不得下床行走。
深夜,芍药和铃兰都歇下,步薇拿上几件衣服,准备逃出去。
却在门口看见了贺兰珞隐的身影,他转过头,明显看到了步薇的包裹。但是他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说道:“夜深了,早点去休息吧。”
步薇把包裹藏了起来,疾步走进屋,想了想又转身走了出去。这回她没有遮包裹,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抬着头对贺兰珞隐说:“我要离开。”
贺兰珞隐没说话,只是转过身,看着漫天雪花,不说话。
步薇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你的伤口撕裂了,太医说你三天不能下床。”贺兰珞隐淡淡地说着。
“没事!”步薇回答得决绝,冷漠的看着贺兰珞隐。
许久,贺兰珞隐终于开口:“就算要走,也先等脚伤好了再走。”
脚上的疼痛一阵阵地席卷而来,步薇承认,现在她的状况也根本没有办法走远。于是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屋子。
既然贺兰珞隐已经默许她可以离开,只是要等到腿伤好了之后,那么她也相信贺兰珞隐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可是步薇又错了,自从那晚之后,她的身边,芍药和铃兰几乎寸步不离。不仅如此,就连宫殿外都多加四个侍卫。监视得明目张胆,步薇没有去找贺兰珞隐。始作俑者的他,她去找了也是自讨没趣。
“太子妃,夜深了,该休息了。”
步薇坐在寝室中,油灯也快燃尽。铃兰鼓足了勇气说了第三遍,步薇终于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吼道:“都说了别叫我太子妃,你们要我说几遍?难道你们连最基本的人话都听不懂吗?滚!全部给我滚出去!”
说着,步薇顺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杯砸了过去,“哐嘡”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尤为突兀。
“是……是,太子妃早点休息,奴婢们滚。”
宫女们匆匆退了出去,看着地上的陶瓷碎片,步薇紧紧握拳,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继续砸下去的冲动。
她的父亲三番五次来劝她,然而步天离不明白,感情的事情,不是说劝一劝就可以改变的。
终于在她的一次又一次忤逆下,步天离病入膏肓。
她来到丞相府,步天离的床边。步天离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讲道理。老泪纵横,在相处之中,步薇对这个父亲也产生了感情。看着苍老憔悴的父亲流泪,她也非常难过,可是,她还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
宁胥说:“人活在世上,不能总顾着自己,而不管身边的人。丞相劳累了一生,年轻时为皇上征战天下,老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嫁给太子,这样丞相也才能安享晚年。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伤丞相的心,他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到底懂不懂?”
宁胥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还是帮了步薇一把,他真的把婚期往后推了三个月。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从最开始的晕倒,到卧床不起。步薇每日守在床边,听着父亲说着与母亲年少时的故事,听着父亲将她小时候的调皮过往全部揭出来,步薇心中无不感触。渐渐地,像是知道步薇的固执性子,父亲也不再提她的婚事。
直到最寒冷的隆冬,老丞相终于撒手西去。按照昱国的习俗,步薇要为父亲守孝一百天,而婚礼也推到了一百天以后。
跪在父亲的灵前,步薇不止一次地想。原来,她竟是这么的自私吗?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甚至亲生父亲。
如果不是她的任性,父亲也许不会病得那么快,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她。
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一流不止,伤心不止。就在父亲快不行的时候,她答应了父亲,嫁给贺兰珞隐。可是,父亲最终还是咽气了。
虽说她要守孝一百天以后才能与贺兰珞隐成婚,但是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消息已经在昱国传得沸沸扬扬。
也是在这一个寒冷的冬天,她听到了一个比父亲逝世还要令她震惊和伤心的消息。
郸国景王逼宫夺位,于一月十五日登基,同日,册封太傅之女秦诗为皇后。
那日,她刚从灵堂回来,双手冻得麻木。铃兰把暖炉递给她,听到消息,手上顿时失去了气力。暖炉砸在地上,夹杂着火星的炭灰洒了出来,差点把地毯点着。
步薇眼前一黑,浑身无力,坐倒在地上。
天与地在那一刻崩塌了,汹涌澎湃的洪水从天上滚滚落下,瞬间把她淹没。无法呼吸,全身疼痛,她说不出话,只有泪水滚滚流出。
从此她的世界只剩下黑色了。
醒来的时候白雪从窗口飞了进来,扑打在她的脸上。暖炉里炊烟渺渺,她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外面的白雪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下得这般大,铺天盖地,仿佛要把所有建筑和她的悲伤和痛苦都埋葬。
步薇从屋子里走了出去,站在雪中,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僵硬。
焦急的宫女们来劝,她不回去,反倒蹲在雪地里,宫女们拉她都拉不起来。贺兰珞隐也来了,她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把他骂走了。
把手放在厚重的冰面上,冰冷的大地,再也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