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挑落了情人树上所有的红绸。
第二日去瞧她,又看到她站在窗前,对着那堵斑驳的墙,神情失落,“都掉了。”
眼角一跳,他将药碗放在桌上,“该喝药了。”
她瞧着他,露出些孩子的神气,“你有没有听见?”
“什么?”
她咧开嘴笑了,“喜乐的声音。”
他沉默许久,开口有些酸涩,“傻子。”
他终究是告诉了她棣之的婚期,无论她如今还能不能明白。
只是,在秦棣之心中,还有她的位置么?
他甚至那么轻易地怀疑了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那,也是他的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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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天还没亮,屋里就已经失去了她的踪影。
他依着直觉去寻,果然瞧见她站在情人树上,飘飘欲飞。
那么高,那么柔的枝桠,也不知她这样的身子,是怎么在上头站稳的。
他没有出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而很想喝酒。
狂风吹散了清晨的大雾,吹起她单薄的衣角——她在等,等她的夫君,去娶另一个女子。
那人地位非凡,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一点位置。
吉时一到,官差开到,锣鼓喧天,迎亲的人马自长街那头转出,骑着高头大马的棣之,俊美地如同天上的神祗……
纵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在那一刹那,采薇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采薇。
这场景,多么像他们成亲时的模样。
今日的风,太过冷了,她试图将身子站直,却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伛偻了。
到了平武侯府前,棣之下马,远远望了她一眼,却没有动作。
一身红嫁的罗玉公主自轿中走出,那过于明亮的色彩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忍不住飞身上前,越过一个个的屋脊,去追寻那人的影子。
一声哨响,轻微地像是错觉。
王公大臣的簇拥下,她看见棣之牵着红绸那端的罗玉,走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只能听到礼官的声音,微弱又清晰。
潮水般的士兵自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这暗潮,她并非不知,却视若无睹,她将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挽到脑后,闭上了眼睛。
若是那一日坠崖死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牵绊。
“一拜天地!”训练有素的士兵快速奔袭。
“一拜天地……”她向着正东方一拜,那轮未湮灭的月,映出两个人影,说着千里共婵娟的誓言。
“二拜高堂!”利箭搭上弓弦。
“二拜高堂……”她向着锦城的方向一拜,她最好的爱啊,她最在乎的人啊,都埋葬在那个地方。
“夫妻对拜!”
“夫妻……”弓身震动,羽惊飞鸟,而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正在完成最后一拜的棣之抬起眼睛,不知为何,渗出泪水。
那道单薄的身影在箭雨下坠落,一道蓝电接住了她,也格开了如雨的箭矢。
“陆采薇!”他凶狠地咆哮,“你疯了吗!”
采薇睁开眼睛,却没有光彩,只喃喃了一句:“离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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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无声之间,有人冲破御林军的包围,身上受了三道箭伤,怀中的女子却安然无恙。
坊间皆传,罗玉公主与秦大人成亲之日,有人曾看到情人树化身为一个白衣的仙子,乘云而来,御风而去。
只是,世人的眼睛,永远无法看到全部。
那日离去的蓝光,强撑着抱着陆采薇,在杂乱的脚步声外,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和采薇微弱的呼吸,除此之外,便是一道香,让他魂牵梦萦的一道香,他停下来,回首望去,果然看到那一袭熟悉的紫衣。
视线交错,她莲步轻移,目光代替她的手,去抚慰他的伤口。
一切恍然如梦,他随着她,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任她为他包扎伤口。
寂静无声之中,流光携卷尘埃,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做完了这一切,却又没有了再相聚的理由,她缓缓地收回手,端起了盛放药品的盘子。
“等一下。”
她便如言站定。
安静片刻,她听见他问:“她没事吧?”
心中涌起酸楚,她强笑一下,“并无大碍。”
“那——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求这个字眼,可是他从未用过的,她回头,“什么?”
他站起身子,视线便高过了她,极为认真与郑重的神色,“我需要一份百毒丸的解药。”
她有些诧异,“你的毒,不是清了么?”
“我答应要给乌叶一份。”
长时间的沉默,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她身上加上一根可以让她窒息的稻草,而她浅浅一笑,愿为他飞蛾扑火,“我会尽快给你。”
她的目光长久地在他身上留恋,说一句:“我走了。”
他毫无回应的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世上唯有两种方法可以解百毒丸,一是花主不断赐予暂解之药,给了再给,便无性命之忧,二是以白夜国的至宝佛血冰莲制药,永除后患,但,佛血冰莲,五十年一开,为了得到这唯一的机会,她与白夜国的杀手组织白夜达成了协议,做那搞垮花暝的内应,如今,唯一的解药以给了蓝光,她,再无余力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成为下一任花主,或者杀死花主,来得到无尽之暂解之药。
他让他做的事,他生平第一次用了求这个字眼,他从不肯言而无信,她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