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阿懿瞟了世民一眼，“终究是九五之尊，今日我与你谈得如此和声和气亦是看在琳诺的份儿上，请你不要误会。”她搭在桥前的一根柱子上，连袖带手地擦拭了下清晨遗落的霜露，又瞅瞅其上的叶片，轻轻一碰，却震落了叶片惟一披上的件水裳。
“行，朕不跟你计较。”世民歪了下嘴，不经意地把视线落在了阿懿的身上：“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朕的难处的。”
阿懿轻启珠唇，又合上了。
“你若愿在此赏游，那得，朕自行返回。”世民转身要走，又道：“若是路上朕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如何交代是你的事。”
“我倒觉得，以我一名弱女子的能力，所有中原人定会笑我不自量力，即便我在，不也于事无补？”阿懿松开了手：“那倒是你啊，要好生忏悔自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咯。”她转过身去，笑道。
“单凭你如此的毫发无伤，便得知你连护住之心亦不在矣。行了黄毛丫头，你不去便不去吧。”世民道之，“朕自己走。”
阿懿上前去，追上了她，“好好好——跟你走就是了。”
玉瑶宫中……
“这几日，本宫总是心惊胆战的，唯恐生出什么事端。”韦妃刚从立正殿回来，正在屏风内的冬梅服侍着脱下外衣，换上常服。她修了修衣领的边边角角，又对冬梅轻声言之，“德言那边你得派人看紧点，切不可有差池。”
“是。”冬梅帮她铺平了袖口，言之，“哎，娘娘原先是想好好利用欧阳飞燕的，不想此女如此不识抬举，如果当时激发了她的斗志，只消一份书信，加之赵德言的规劝，奴婢便不信颉利再如何不在于此女，也会出兵的。”冬梅气道，却又有几分奉承的内意。
“不认抬举的是欧阳懿。”韦妃瞟了冬梅一眼，“无奈欧阳飞燕这个痴情种，一不自量力二却死脑筋，真是够可笑的。更不可思议的是陛下，他竟会留下这么一个双手沾满污血的草原蛮女做内侍……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收起那封匿名信，少来了那么多祸端。”韦妃又扶着冬梅坐了下来，俯下腰，掀起裙角，左手从鞋尖一直顺着抚摸下至鞋根，又轻轻脱了下来。将台履换下，又拿起素日穿的平底鞋小心翼翼地穿上。
“恕奴婢多嘴，娘娘如此一来，只是为了他？”冬梅声音本来就轻，如此谨慎一来，更是细微得令人难以听清。
韦妃抬起头，瞪着她，“谁？……”声音却异常缓慢。
冬梅缩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却很镇定。仿佛她不是奴婢，倒和韦妃沾着亲，带着故一般。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韦妃攥紧了拳头，声音也是一般的小，但说话的语气沉重无比，“我只是不甘心。”
“所以娘娘在任何人面前，都要装作那般庸脂俗粉的模样？”冬梅追问道。
“我的掩饰，只是想让他李世民知道我并不留恋自己的夫君，让他放松警惕罢了，并无多少英明神武在其中。”韦妃又用手背垫了垫自己的下巴，“瞧瞧自个儿的容貌，他当初对我的到底是怜悯，还是觊觎我的容貌？呵，想到这些年他对本宫所做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是令人作呕。”她松手了，又令之：“也罢。冬梅，帮本宫做件事。”
冬梅将头挨过去一些，韦妃伸出右手，轻倚在冬梅的耳旁，说了些什么，又松手了，冬梅亦是频频点头。“只要抓住欧阳懿或欧阳昭仪从前与唐的纠葛，我亦会孤注一掷，不惜代价……夫君，哪怕是被天下人唾弃，哪怕有一日韦家灭门，哪怕韦圆成只是为了利益与珪儿，只要有一丝希望，珪儿在所不辞……等我……”
她知道的是家仇，不知道的是他出于对落难女子的宽容与温柔。”
甘露殿内……
世民完全地没有了刚才与阿懿在花丛中漫步的舒适与安逸，反而紧紧地锁着眉心，点着朱砂，一本一本地批阅着。
阿懿不禁打了个哈欠。
“哎哟！欧阳懿啊！”王德疾步走去，把那只“大毛笔”甩到了后头，万分紧张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却小得很。
阿懿却抿紧了嘴，一动不动地接受王公公的指责。又“扑哧”一笑，忙捂住了嘴，俩小月牙直盯着王公公，“公公不累吗？”
“累是累啊，可是陛下更累呢！”公公瞧着世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就是用朱砂写上几个字嘛！要么是‘准’，要么是‘不准’，我看是公公多虑了。”她又揉了揉脖子，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些皇帝啊，天生就是享福的命，怎么说都是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干得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万人朝拜，为所欲为。”但她貌似又想到了什么，心中的念头却闪过了个“不对”。当然不对啦！她站了一下午，而世民却没有停止或是休息过！
王公公又撤回了“大毛笔”，摇了摇头，又离开了。阿懿低着头，看着龙椅背前世民的身影。她想找个理由上前解疑，却无耐没有。
一名宫女从后面悄然上前，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碗茶。宫女又道：“公公，您要的茶。”
“嗯，下去吧。”王公公将“大毛笔”搁至手肘处，接过茶碗。宫女也屈膝一礼，带着托盘退下。
公公走到世民批奏折的台边，轻声呼唤一下，“陛下……”
“何事？”世民一刻也停不下来，“欧阳懿已耽误朕些许时辰，朕得赶回来……”他没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