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嶙峋,寒烟寥寥,枯枝上鸟雀低鸣,望天际层云堆叠缠绕又隐隐有闷雷滚滚,料是一大场雨。
“曾听人说,都泽繁华可比峒京,那时我未曾来此。”云祁斜倚着阑干,手中透雕荷花犀角杯盛着的桑落酒微微漾动,煞是好看,“可也未料到,到了今日,都泽竟变成这幅模样。”
“当年重华之事传的沸沸扬扬,了局却是这般静默草率。”掌柜嗤地一笑,摇头拨弄着手中算盘,“只是我不明白,想来重华虽藏拙内敛,却也不曾怕事,为何这都泽之事,经得重华之手,却只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似醉又非醉,云玦斜乜了一眼掌柜,想了片刻又轻笑道:“此中门路,弯弯折折,我也不能尽知。只是这事是攸侯承报给皇帝皇帝又直递到连宫主手上的。那日宫主看着攸侯的折子竟无一语,一会便进了钧镜台,等到出来时传下的便是封禁都泽的令。”
“怎么,这事竟惊动到他那儿了?”覃楚皱眉,心中没来由的一惊。
重华虽也算得一门一派,但其处事向来内敛慎微,又受天家推崇,鲜与江湖往来。已故外人多不知晓,重华宫实则以幻术为长,几百年来幻术大成者不在少数。但真正让重华宫的却是一把刀——折岁刀。
世间刀剑凡百千种,通灵识认主者已去七八,主知其刀而刀术浑然化境者,则屈指难数。
然却又折岁一刀,刀不负其主术之无物之境,主不负其刀凛然傲骨风姿绝世。
折岁是把刀,亦是其主苏卿辞。二者为一,不可分也。
而苏卿辞又是凉尘宫主嫡传的弟子,身份自然又与别人不同,本该成幻术大家,却毅然抱刀临世,承重华的名号于江湖间几经历练,竟另闯出一番天地来,及至其十余年后折返回宫,折岁于世间已如巍巍传说不可及。
“一物一景一情,皆磨人心境,他自红尘中滚打一番,该有顿悟。折岁虽毁,然其刀法早如天成俨然已入无物之境,可见其襟怀与别个不同。又这般过了几时载,虽则他修习幻术晚于他人,但以他的通透只性,他的幻术虽不及其刀法达宗师界,料也是精纯十分了,可自成一脉了吧?”覃楚想着,心中似喜又忧,当年种种一时浮上心头,转而却只一声叹息。
“当年之事我不能细知,只知他自入了钧镜台,诸事不问,只修幻术,如今应已有造化,应是悟得重华精髓了!我想,就是连宫主对上他,也不能得去便宜了。”云祁神色言语间颇可见钦佩艳羡之色。
覃楚望着云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苏卿辞可算是一段传奇,而云祁这些虽算与他同门,到底是晚辈,往日种种不曾知晓亦难近其人。遥想起一段不可及的传奇,总归是带着些年少的执着心思,崇敬的很。
云祁撇见了他的笑,挑眉敛色:“你笑什么,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不敢不敢,”覃楚拱手笑道,“云神使句句精辟入里传神达意,不能更对的了。”顿了顿,他又换了个为难的神色才继续道,“只是神使大抵是在堂庭山上住惯的了,怕是不懂寻常人家生活的疾苦。神使手中杯易寻,酒却再难得的了。小人本想靠着这一两坛子的酒发比财好过日子,可神使这……神使身上的钱财怕是不够抵的。”
云祁愣了愣,随即歪头哼道:“犀角易得,桑落难求。这桑落酒钱我虽付不起,但若我今日等来了那人,自然不会亏了你酒钱。”
“哦?想来你要等的这人非巨贾富商,便是王孙子弟了?这尊财神我可要出城十里相迎!”
“不必,”云祁晃了晃犀角杯,眉眼间显出得意之色,眄着覃楚,“命数在身,缘法自来。我今日等的这人,只需在这酒馆子中坐着便能等来。”
闻言,覃楚又换了个诧异的神情,问:“却不知神使今日等的……到底是谁呢?”
“攸国世子,攸隋。”云祁郑重道。
都泽惨事频生,上头又撒手不管,如此这般闹得人心惶惶。城中稍有些家底的早已另寻住处,或有货郎贩夫碰着都泽也要提着心绕路走。如今的都泽已如空城。更兼此刻屋外天穹墨色渐浓,疾风劲吹,大有大雨倾盆之势,莫说是皇家名门,哪怕是寻常人家遇到这种天气,也必要早早地闭户安寝的,哪里会有人闲的无事拿着命玩儿来这么座荒城里的小破酒馆中喝一杯呢。
“如若真等来……那可真是天意难测了。”覃楚停手按着算盘,头微垂,神色莫测,似是不自主地低喃。
“只是……云祁,只是你虽术法已有造诣,却远不到知命数勘生死的地步,”覃楚缓缓抬头望向云祁,幽幽开口,“却不知这天意到底是谁测的,这风又是如何起这雨是如何落下的?”
屋外狂风凛冽骤雨瓢泼,屋内寂若无人烛火昏黄。
云祁倚着窗户,半晌,嘴角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已在风雨中,身不由己。”
“连杳让你来的?”
“……宫主令下,自有他的道理。”
似是再难支撑,覃楚跌坐在椅子上,抬手覆住自己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片刻后,五指才移开,失神地望着房梁:“不,不是连杳。是他。怎么,当年他立誓入钧镜台不问诸事,如今又要毁誓了么?”过了会他才随手抹了把脸,又看向云祁,“我不问其他只想知道,这一次……将祸及多少?”
“或不费一卒,或大荒倾覆。”
闻言,覃楚瞪着云祁,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