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策伐谋,中设险,垂关百二。凭高望,烽连堠接,岂云难恃?怪在帷中疏远略,军嚣帅债先披靡。等闲间,送却旧江山,无坚垒。
嗟红粉,随胡骑,金缯,归胡地。剩征夫残血,沙场犹渍。泪落源闺飞怨雨,魂迷远道空成崇。想当年方召亦何如,无人似。《满江红》
想国家为边隅计,极其周详,即如辽东,河东以鸭绿江为险,清河、抚顺为要害,设城宿兵,联以各堡,烽火相接。又于辽阳之北,建立开原、铁岭、沈阳三镇,辽阳之东,建立宽奠一镇,滨海有金复海盖四卫,辅车相依,臂指相应,岂曰无险?又每堡有兵,领以守备,其余要害处,宿以重兵,领以参游,监以守道巡道,总镇处控制以巡抚总兵,难道无人?只是承平日久,各堡额兵,半为将领隐占,便有几个,也不晓得什么是战,什么是守,身边器械,无非
是些钝戟锈刀,见几个贼人来,掩一掩堡门,放一把火,竖一杆号旗,便了故事。这原是不堪战的,却亦不堪守。堪战的不过是游兵标兵,却内中也有隐占,原无足数,时常操练,也只应名。就是几个零星鞑贼入境,也毕竟让他去了,后边放几个炮,赶一赶了事,也不曾经战阵,也是没帐黄子。所恃是有几个留心边务的文武,不顾情面,清隐占,使兵无虚冒,汰老弱,使兵多精悍。又时时比验他武艺,看验他器械,鼓他的意气,又不去科敛,极其抚绥,结之以恩,然后有罪必刑,加之以威。如此地利,得人和可守。无奈武官常受制文官,只顾得剥军奉承抚按司道,这些抚按养尊,不肯做操切的事,边道一年作一考,只顾得望升,得日过日,哪个实心任事。此所以一有变故,便到不可收拾。
当日辽东这几个留心地方的抚按去了,见任的巡抚是李维翰,总兵是张承胤,见歇了年余,不见动静,也便不在心上。这时是万历四十六年四月,例该抚赏,不料哈赤设下计策,十五日先着些部下夷人来领赏,自己带了些人马,悄悄随在后边。这日守抚顺游击姓李,名永芳,他循着旧例,带了些从人出城抚赏。方才坐得定,只听得一声喊起,赶上几个鞑子,早把李游击按翻捆了。
纷纷金缯委膻裘,自拟和戎有胜筹。蜂虿一朝兴暗里,也应未免槛车愁。
他身边几个内丁,急待救时,又转过几个鞑子,拔刀乱砍,尽皆惊散。
城中听得,也便鼎沸,却没了个主将,没人做主,慌慌的也没个创议闭门守备。只见城门外尘头蔽天,早已一彪人马杀至,直奔游击公署,四门分人把守,不许百姓出入。却是哈赤,就在城中坐堂。
各鞑子推过李永芳,李永芳此时已慌做一团,喜得哈赤身边站着一个官,姓佟,名养性,原是哈赤宗族,向来在辽阳总镇标下做一个把总,与哈赤打探消息的,后来张都院知道,要处他,他便逃入酋奴寨里,做个军师,向前道:“李将军,如今时节,轻武重文,做武官的,担了一个剥军的罪名,擢来只够得总镇守巡节礼生辰,还有讨荐谢荐,哪里得养请妻子,若少不足,便生情凌辱,好不受他气。况且你失了地方,料回南朝不得,不若背了,同享富贵。”哈赤又道:“你若肯投降,俺毕竟重用。”李永芳在下想一想道:“日来军政废弛,便是失机,也不就杀。只是宦囊已被奴酋劫去,没得夤缘,毕竟不得出监门。不若投降,且得一时快活。”便高声道:“若蒙不杀,情愿投降。”哈赤大喜,便吩咐道:“李将军家小,不许杀害,他衙中行囊,不许劫掠!”只是李永芳妻赵氏闻得永芳被捉,鞑兵入城,早已自尽。哈赤知道,道:“不要恼,我赔你一个夫人罢。”就把一个女儿配与李永芳,便差他同佟养性在城中,将妇女不论有无姿色,并丁壮、百姓的金帛牛羊马匹,库藏中钱粮军火器械,一齐收拾上车,陆续差人押解到老寨交卸。
这厢墩台上烽烟齐举,塘报的飞报入辽阳城来。张总兵听了,惊得魂不附体,忙来见李巡抚。传鼓进去半晌,李巡抚开门出来相见,已是面无人色,半日做得一声道:“塘报是失了城池,拿了将官,料是遮掩不得一个失机罪名。唯有急发兵追赶,或是杀得他些首级,夺得些掳去的男女牛羊马匹,还可赎罪。”张总兵道:“只恐我这边兵去,奴酋已去远了。”李巡抚道:“没有个做地方官,听鞑子自来自去的,一定要赶!赶不着,早请添兵添饷去剿他。事不宜迟,可即便发兵!”也不顾这些兵是战得的战不得的。张总兵唯唯而退,忙传令吩咐标下,整备干粮器械。李抚又牌取正兵营副总兵颇廷相、奇兵营游击梁汝贵,各带本部人马,会同张总兵部下,共有三万余人,即日出征。
上下慌得紧,出兵争得紧,也不管人是老的弱的、正身替身,器械是有的没的、利的钝的,放上三个大炮,慌慌出城。梁游击做了先锋,颇总兵做了合后,张总兵自统中军。部下的这些总哨官兵,都许神愿,不要撞遇鞑子,得他先去,应一个赶的名罢;或是天可怜,收拾得他几个剩下不要的老丑妇人,跟走不上的老弱百姓,散失的骡马牛羊;或是侥幸,再得几个贪掳掠落后失了队的零星鞑子,拿来杀了,还可做功。马不停蹄行了两日,人心渐懒,步位渐乱。二十日将到抚顺,奴酋已自将城中所有都搬得罄尽,又将部下人马将养了两日,丢了一个空城前去。哨马见了,忙来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