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坐在学校天台的花圃旁,一只脚屈起,一只脚悠闲的来回晃荡着。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校。被雨水侵蚀而斑驳的灰白色墙皮还有上面引人发笑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已破旧不堪却因为校方的小气而依旧苟活的铁质栏杆,据说已经年近古稀但仍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还有那一年又一年仿佛可以泛出光的天真笑颜。
年轻真是好啊!顾远忍不住感慨。因为年轻,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可以一往无前,可以肆意妄为。当这段岁月被挥霍殆尽,人就会渐渐被染上肮脏的灰色,变得麻木漠然。
顾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那不堪的回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顾远的童年和那些同院里的孩子都有些不一样,当那些同龄人都在补习班,特长班间疲于奔命时,和他作伴的是玩具,是堆沙,是动画片。
年幼的顾远曾经在父母房间的门口听到这样的对话:
“现在的孩子多少都要学一两门特长,你看林响不也是学了钢琴和画画,你放任他怎么玩下去,以后怎么和其他人竞争?”母亲的声音显得忧心忡忡。
“他想学自然就会和你说,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父亲似乎对母亲的担忧毫不在意。
“那小远以后怎么办?你现在这个位置,他……”
“我是因为自己的理想才步入仕途,至于小远,我希望他也能自己选择将来的道路,不管他的将来怎么样,他都能无悔于当初的选择就好。”
……
父母的争论后来是个什么结果,顾远已经记不清了,但父亲的那段话却被还懵懵懂懂的他记在了心上。
年少的顾远把六年的时间都留给了一中,除了清秀的面容和有一个市委秘书的爸爸外几乎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但在一中这个天之骄子云集的地方,外貌出众的大有人在,家世傲人的更是数不胜数。相比之下,沉默又没有其他特长的顾远几乎可以淹没在人群中。
但顾远依旧觉得快乐,因为他不用负担父亲的责任,在他的身边有同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林响,有小学起就认识的至交好友来小白。三个人的小团体逛遍了a市的大街小巷,一起逃学,一起在网吧通宵,一起对着花花公子打飞机……
那时候真是好啊!顾远悠悠地想着。又是从什么时候这一切开始变了呢?是进入b大以后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圈子,是顾远的父亲和林响的父亲分别投入不同阵营开始互相敌对,还是来小白着魔般地爱上了那个太子党中的太子甘愿不顾一切为他粉身碎骨。
只有顾远,只有他还幼稚地沉浸在年少时的那场梦中,忽视了那时的伙伴已经渐行渐远,只有自己还固执地留在原地。
所以,那场灾难降临才对有如此之大的打击,甚至于毁了他的一生。虽然顾远没有亲身参与但他隐约知道,父亲的不断升迁和父亲投入新兴派的阵营并得到了当权者的赏识有着莫大的关联,而当新兴派在与保守派的斗争中落败时,顾远的父亲被新兴派的领袖推出成为平息对方怒火的工具。
顾家一夜之间败了。贪污*,包养情妇,以权谋私,涉黑……一顶顶帽子被扣在顾远父亲的头上,判决下得很快,一切仿佛已经被彩排好了。顾远甚至只来得及见上他一面。就是那一面,顾远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从座位上被带走时的神情,绝望颓废,是他有生以来从没见过的。
那些阴谋斗争,那些勾心斗角,离顾远实在太远了,他在父亲的疼爱纵容下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斗争的残酷和复杂。他也不知道可以为他的父亲做什么。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努力地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恨自己的懦弱没有。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顾家的房子,存款,车都因为来源不明而被没收,顾母经营的会所的收入成了全家人唯一的依靠。而这唯一的依靠也随着顾远父亲事情的曝光而失去。店面无端被砸,供货商的狮子大开口还有店租的频频调涨使得会所被迫关闭。顾远和母亲只能变卖家产搬到一间小出租屋里过活。
顾远在和辅导员的谈话后主动提出退学,寻找工作机会。令顾远觉得无法接受的是母亲在家中晕倒,送至医院以后被确诊为肝癌末期!如果想要在拖延些时日需要钱,大笔大笔的烧钱。走投无路之下顾远先后找上了林响和来小白。谁曾想到,昔日的至交一个对他嘲讽讥笑一个对他避而不见。
就是这样,落寞的顾远一个人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被疾驰而来的车撞飞到路旁的草丛中。真是可笑啊!顾远看着那个匆忙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满脸惊恐地走近又带着满身的慌乱跑回车上,打火跑路。顾远连已经话都来不及说,喉咙就已经填满了腥甜。
顾远无助地看着天空,感觉生命力一点一点地从身上流逝,他唯一的牵挂就是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顾远企图挣扎,彻底陷入了黑暗。绝望,无尽的绝望淹没了他。
“爸,我真的后悔了!”顾远最后在心里无声的呐喊。
如果可以在活一世,我顾远愿意弃情绝爱,不再相信任何人。为家人披荆斩棘,也要闯出一条血路来!
那绝望的呐喊似乎还徘徊在耳边。一睁眼,顾远发现或许上天真的听见了他的呐喊,发黄的墙皮,床头的全家福已经那身被戏称为直筒装的校服都在提醒着他,他真的回来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