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再到破庙,破庙比起早上更加寒冷,城北也十足的萧瑟。
沉郁夜色中,破庙挂在廊檐上残破的纱帐随风乱舞,像是一张张招魂幡前来索魂。
想想这还是夏天的夜里,本是该十分燥热的。可当自北而来的温风吹进破庙,破庙中只荡出“呼呼”声响。而随它穿堂而出的,竟全是刺骨的凉意。
唐无衣堪堪跨进破庙大门,他穿的不算少的身上当即涌出一股寒意,凉飕飕的。
应是因为这破庙里荒废太久,庙里面的池子干了,也就没了扰人的蛙鸣。庙中半枯的树上早已没了遮蔽处,爆裂的树干上也没有知了无休无止的燥热。
更渗人的是庙中还摆着好些表情狰狞的佛像,这下他们算是成了庙中那些半活的物件,而每尊佛像铜铃似的眼睛瞪得滚圆,注视着每一个想要入门的人。
唐无衣打着跟小二哥借过来的灯笼跟随小赢的步子踏入破庙大门,荒寂之中他左右环顾一圈,忍不住为这萧瑟叹息。
寒风中小赢吸了吸鼻子,指着破庙主殿哭腔道:“公子,就在里面了。”
“嗯。”唐无衣点点头,“快些走吧,我且先去看看。”
说着二人步子加快,大步流星的进了破庙主殿。
明明白天来过此处,但夜间再来唐无衣还是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殿中的血腥味很重,也不是那种大滩大滩鲜血发出的刺鼻味道,偏偏是那种若有若无飘入鼻腔的味道,一丝丝勾引着你的鼻息,也刺激你的神智。
唐无衣顺着血味往后走,果然,是小赢的爷爷!
那老人家怕是不行了,被小赢埋在一堆干草里,面色煞白。他面前稻草上沾着已经凝固了的血迹,不少,有些渗人。听到二人的脚步声那老人家抬头来看,见到小赢笑的憔悴而宠溺。
小赢扯了下唐无衣的衣角,眼神看向老翁道:“公子,爷爷一直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
还未能说完,那老翁应景的又咳嗽起来,他喉咙发出仿若腐朽的呜咽声,人看着像是要坏掉了似的。
唐无衣快步走到那老翁身边蹲下,他扶起老翁对小赢说道:“走,咱们去找大夫。”然而他手中欲要扶起的人未能顺着唐无衣的力支起身子,唐无衣这时候才发现这老翁似乎还断了一条腿,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前几日给那马车碾的。”老翁虚弱道,他指了指北面心有余悸道:“公子白日说是想问城北的事儿吧?这不我这腿就是给往北面去的车驾碾的!”
唐无衣大惊:“北面,难道是唐家?怎么会!”他本想再问,但看老翁模样,唐无衣又迅速起身欲要去请大夫。
老翁一把拉住唐无衣,待唐无衣扭头他又触电一般缩回手。艰难的抹去自己嘴角血沫子,老翁摇摇头回忆道:“不是唐家,不是唐家!马仆说我冲撞的可是北寒最有权势的人,也算我命大,那人未同我计较。哎!不过老翁我虽然捡回一条命,不过现在我怕是也挨不过去了!”
北寒最有权势的人,唐无衣若有所思,这答案对他来说还需要猜么?
而且这老翁说是前几日前几日,难不成那个人现在就在北城?敌人就在身边,想着这个,唐无衣又晃神了。
闻言,小赢却是哭搡道:“爷爷,您说什么呢!”他扑到唐无衣面前磕头道:“公子,公子您可要救救我爷爷。”
人命关天,咚咚声惊醒唐无衣,他起身道:“小赢,你在这照顾你爷爷,我去喊大夫!”
恍恍惚惚的奔出破庙大门,唐无衣下意识往北面深深的看了一眼。
在这个破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城北唐家彻夜悬挂的灯火。城北不灭的光亮映在唐无衣眼中,刺眼又诱人,带着迷惑的光不断想要牵引他往前一步一步又一步。
现在,只要唐无衣往前走一些就可以看到那个对他深恶痛绝也令他恨之入骨之人,更可以看到阔别已久的唐家。但是唐无衣不能往前!就算何晏已经离他很近,他也不能鲁莽,他身上担负着数条人命,他身后还有等他回去的澹台烈!
狠狠的甩了下脑袋,唐无衣决然往城南寻医而去。
唐无衣的身子骨在渊极调养了很久,如今已经不算孱弱了,心里又焦急自己对小赢的承诺,脚程也就很快。这么个夜里,城南倒是还没睡,幸好如此,唐无衣才找到了一家医馆。
大夫是个有些墨迹的年轻人,城南到城北的路一路上走的慢悠悠的,到了破庙后还满脸嫌弃的扫了一圈。
嫌弃的瞥了眼破庙大殿,大夫撇嘴道:“这位公子,我们医馆的诊费可是收现银的,你确定……”
“少不了你的!”唐无衣不悦道,他丢了一锭银子给大夫:“还不快走!”
收了银子,那大夫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走的快了起来。
步入大殿,唐无衣见小赢用破布擦拭着老翁的面颊,一见唐无衣来,小赢当即一脸欣喜。
那年轻大夫完全没料到唐无衣是叫他来给这老乞丐看诊,看到老乞丐落魄的模样,犹豫着不想往前。只听他小声嘀咕说:“啧,人都这样了还帮这老乞丐看什么诊,公子您也是闲的,还不如给埋了。”
他嘀咕声不大不小,正好给小赢听见,小赢脸色一下黑了下来。
年轻的大夫还洋洋得意、居高临下的瞟了小赢几眼,眼神是巴不得那老翁立马死了省得脏了他手的模样。
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优越感,令人嗤之以鼻。唐无衣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