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黑虫形如蚰蜒,却少了许多长腿,头部两对螯牙硕大,泛着乌光,被黑木老妖曲指弹出,身躯在空中扭动,螯牙大张,发出嘶嘶轻鸣。
眼见那两点乌光就要落到匡烈二人身上,犬妖心中只剩急怒,然而黑木老妖无形气机,如同万顷湖水,覆压在他身上,任他万般手段用尽,终是无可奈何。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已是空荡荡一片的街道之上,突然有朵朵青白莲花肆意生发,不过须臾之间,便已开遍巷道,平地生出莲池如画。那莲花花体硕大,馨香清和,其上有云烟轻袅,隐有蛙声虫鸣。
犬妖口鼻方呼入那似有还无的花香,便蓦然觉到胸腹之中,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百会,刹那间便已破去黑木老妖设下的樊篱。
他嘿然吐出一口浊气,周身妖力如龙,自血脉中滚滚而过,背后獒犬妖相獠牙参差,血口大张,咬向眼前老妖,本体身形凭空后移出丈许,落于那绚烂莲花之上。
黑木老妖枯枝般的胳膊伸出,随手便拍散了咬向自己的獒犬妖相。她黑面苦皱,眉头锁起,眼光死死看向那处莲池。
犬妖强行以妖力搬运身体,不亚以肉身搬山,方移丈余,已是受了不轻的伤势。他闷哼一声,将涌入口中的鲜血生生吞下,面若金纸,闭目微微喘息片刻,才弯下腰去,将匡烈两人轻放于莲池之上。
莲池千朵万朵莲花争相斗艳,新枝抽出,花蕾绽放,花叶飘零,死生之相,须臾之间往复不息。黑木老妖目光注视莲池,面容渐渐平静无波,无悲无喜,无惧亦无忧。
平地生清风,清风入莲池。万千花瓣随风而起,于莲池上方聚于一团,旋即风散,花瓣片片下落,瓣瓣消于无形,连那下方灿然莲池,也再不见。
青云子青衫长立,黑发如瀑披散身后,额饰莲花金冠,淡然清逸,声似春水细流:
“这两人乃是我请来的客人,黑木你失礼了!”
黑木老妖嘿然一笑,佝偻着矮小身体,略略拱手,声音如老树枯裂:
“原来是青云妖王驾临,老身有礼了!只是不知我妖族何时与凡人作了朋友?莫非是因这化莲云行之术,乃是妖王从人间学来?就此与那些俗物落下了缘法?”
“缘法如何,却非你黑木能厚见断得了!修行之路,蹬一山方知他山重重,其高几何!待你何时得了逍遥,再来谈论缘法一说罢!”
“嘿嘿!逍遥?妖王大人,我老树离那逍遥天地的无上境界,是还远了些!可若论真逍遥,怕是比您这妖王都要强上许多吧!生来世间,我黑木老祖只图心中快活,只观眼下享乐,你那逍遥大境,老身我可不稀罕!况且妖王大人,那逍遥大境,怕是连您都不曾得见分毫吧!小妖何德何能,不敢多想哪!”
青云子青衫黑发,冠面如玉,说不出的出尘逍遥之紫,闻言却轻叹一声,道:
“黑木,我妖族多难势弱,总归是脱不去这世间块垒如涛难!你心中之想,脚下所行,只要无损于我族,我等都可不管不顾。只是眼前二人,已同我族结下因果,初因方现,我与灵犀上人,都还想着要看看那结果会是如何!你今日且退去罢!”
黑木老妖嗤哼一声,语有不奈,冷笑道:
“黑木谨遵妖王旨意。只是小妖却也想告知四位妖王,小妖如今修行入了瓶颈,须出建木之外受那红尘历练,以求突破。小妖不过是入道小境,倒还没有受那誓言约禁的能耐!建木内外,小妖或进或出,想来四位妖王大人都是不管的吧!”
青云子剑眉横立,黑发无风飘扬,面上冷冽,身上气机徒然一变,再无先前那般清和淡泊,如同一柄无上锋锐的神兵,脱鞘而出,凛然之势直冲天穹。
“你若出时,生死天命,再不入我等眼中!那刀海剑山,便是你的红尘人间!”
青云子声音冷然,言方出异象生,点点青莲虚空而绽,花瓣凋落成万千利剑,又破空飞逝而去,一时间剑光如渊,剑气肆意,满场都是杀伐意味。
黑木老妖身在那剑光之中,巍然不惧,她枯皱黝黑的脸上,嘴角裂开,无声冷笑,挺直了腰背,再不复先前那副佝偻模样。
“生死天命,自在我黑木掌间。刀海剑山,嘿嘿!老身也可一拳破之。青云妖王,这建木樊篱存世一天,你等四人便要一动不动的守着一天,何拿这种手段吓我!我既入道,我也灵神,我观不动,我出无距,我自逍遥!哈哈!今日痛快事,需好好醉上一场,妖王大人见谅,老身先行告退了!”
黑木老妖复又朝青云子拱手施礼,此番姿态竟是恭顺异常,然后转身而去,一步十丈,消失于空旷街道之上。
青云子立在原处,星目如海,眸子中尽是无数莲花生灭,又有漆黑菏叶突兀遮蔽莲花,旋即黑叶凋零而逝。
“咳咳!妖王大人!那黑木老妖着实可恶,竟是如此无礼。咳咳!不过妖王大人,您是不是先看看这两凡人?可别让他们死了!俺可不想白费了气力!”
犬妖困境方解,便委顿于地默运妖力,调息片刻后,此刻终于是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眼见黑木老妖业已离去,而眼前青云妖王却兀自呆立,不知想些什么,忍不住出言问道。
青云子闻言回首,眼中花海异象便即消失,不提防却也被犬妖看见了那漆黑菏叶的一角,后者顿时只觉一股寂灭之意,自脑海生出,须臾弥漫全身,气血都被禁锢,就连呼吸心跳,都几乎就要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