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建木巍巍三十里,屹立天地之间不知多少岁月,上既承天露,下亦抵厚土,生机勃然,温厚无边。山脚处连绵屋舍,青竹绿蕉,妍若画卷。
屋舍之外,东北方向,有一月牙儿形湖泊,水清且深,映射日月之光,发散幽绿之彩,以致远观之时,那湖竟如碧玉一般晶莹透润。
湖边多有平坦之处,植了许多依依杨柳,枝条葱绿如若绿绦。树木之下,草地似茸,野花点缀。上面如今摆了不少桌椅,各色菜肴以偌大陶盘盛着,胡乱放在桌上,量大而色艳,让人一看便有食欲。
众多妖族正自吵吵嚷嚷,吆喝划拳,几乎是人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有那甚者,更是早已扑倒于地,显出了兽类原形。
湖中有一角小岛,也有几丈方圆,种了几棵柳树,柔软柳枝随风轻拂,岸边浅水处几丛芦苇茂盛,水鸟轻鸣,鱼漾微波,景致怡人。
四妖王的宴席便在这处小岛之上,天向腼腆而坐于主座,妖王们同天机堂四人则相陪其下。
元丈帝僵二人性子直爽,先是彼此之间你敬我饮,相互夸赞各家的酒好,不多时便都喝滑了嘴,脱去上身衣衫,光着膀子强要与天向拼酒。
天向不过方方饮了几杯,头脑已有昏沉,对这书中所言的消愁圣物心存畏怯,哪里还敢与二妖王相拼,他再三推让,连连摆手,面红耳赤。
一旁烈云其实便是个好酒之人,奈何自离家至今,几个月时间,竟是少有酣饮,美酒当前,心中早是有些饥渴!
他见身旁这新认下的好兄弟酒量实差,不过几杯便露了怯,又被两个妖王纠缠,推让不过。心中好一番思索,偷眼暼向小倩,见她满脸兴奋,左右顾盼,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烈云口中发干,终于按耐不住,抢过两妖王手中的酒碗,慨然道:
“我兄弟天向这酒量实在差点意思!两位妖王也莫再为难他了,咱烈云不是吹,腹中便是装上三五斤烈酒,也只当是白开水!”
元丈帝僵本就只是想要找个对饮之人,见有人出头找上门来,哪里还会客气!当下这两妖王一凡人,酒碗接连碰撞,竟是豪饮不断,不过片刻间便是喝尽了一整坛美酒。
青云子同灵犀上人各自举杯慢酌,同那老者低声轻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见三人都是不时轻点头颅。
天倩儿本是满心兴奋,好奇无比,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建木妖族,与人类有何不同。她同爷爷天木老人,自被带回这建木山,便被禁足在山中一处洞窟之内,从不让外出,这几天来,也只见了青云子一人罢了!本以为妖族大宴,定能够看到各种千奇百怪的妖怪,哪里会想到眼中所见,都是同人族一般无二的长相。何有稀奇一说。
其实她却不知,虽则是妖族大宴,可那一众化形不全抑或尚未化形的小妖,又哪里会有资格参加酒宴。
天倩儿心中正觉失望之时,却突然看见一位佝偻矮小的黑衣老妪,怀抱一只青色狐狸,越过闹腾腾的众妖,向这边行来,那众妖只顾着吆喝划拳,竟是没有一人注意到这老妪。
那老妪面容黢黑,满是纵横皱纹,头顶白发干枯稀疏,端端的难看之极。她怀抱青狐,直直走到湖岸边,抬起头向着天倩儿露齿一笑,那口中牙齿皮肉,竟也全然是黑的。
天倩儿顿时被吓得惊呼一声。诸人听到也都转头,看到了那黑衣老妪。青云子眉头蹙起,面上隐有怒意,目光到处,便有朵朵青莲自湖水中绽放,随水波微微荡漾,挡在了老妪面前。
那老妪却似是未曾看见一般,脚下迈步又行,踏落湖面之上,如履平地一般。她脚步每每落处,那盛放青莲便枯萎而化。转眼之间便是来到湖中小岛。
“今日妖王大宴群雄,却不知为何黑木竟不在此列!莫非是觉得黑木修为低薄,尚且没有赴宴的资格?”
元丈帝僵两人与烈云正喝得兴起,见这不识趣的老妪搅局,眼中都有不善。
帝僵随手抓起身边的空酒坛子,砸向那黑衣老妪,口中骂道:
“你是哪里来的小妖?也敢在俺们面前多嘴?快些退去,不要扰了老子兴致!”
那老妪不挡不避,任由酒坛子砸落在她头颅,砰然而碎,坛中余酒沾在她稀疏枯发,又滴落衣衫之上,只显得狼狈不堪。
老妪依旧露齿而笑,面色不改分毫,轻轻抚摸着怀中青狐。
“妖王的火气果然比小妖大了许多!只是小妖现如今已经入道之境,虽与诸妖王比起来还差了不少!可如今在那岸边饮酒的诸位妖将们,他们之中又有哪个能及得上小妖!”
“小妖黑木,今日前来,倒也不是刻意打搅妖王雅兴,虽然心中也觉妖王不公,但毕竟人微力薄,能奈何之!只是我这后辈狐妖,今日却被人族打成重伤,竟是伤了体内妖丹,再无法化形!小妖身为长辈,虽怯于妖王威势,可也只能强自出头,希望讨回个公道!”
一旁烈云酒意正酣,听闻黑木老妖此言,心中一股火气直冲灵台,他愤然起身,怒道:
“你当我不知这狐妖是哪个?今日早些时候,便是他同另外三个妖怪,来寻我和师父的麻烦!这狐妖何其恶毒,竟以卑劣手法毒伤了师父,若非妖王灵丹之佑,怕是都要性命难保!如今你却怎好说是我等重伤了这狐妖?”
青云子起身,眼神示意桌前诸人稍安勿躁。面色冷冽,声音冰寒,道:
“黑木,你这是在挑衅于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