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退却,宋军一面收拾战场、防范可能的突袭,一面却开始大规模休整。
来不及搭起帐篷,很多宋军便直接在野地里卧倒而眠。
昨夜的劳累,今日的苦战,实在是让人疲惫,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更是助长了这种倦意,以至于很多军士甲胄不解,甫一卧倒,便直接入眠。
民夫们不遑多让。
这种情况下,之前中午时分便准备好的热汤、面点,除了少数需要执勤的人外干脆无人问津,大量热气腾腾带着油花的汤水和面点只能重新拎回,再度温热以候,以防傍晚时分这些人密集用餐造成混乱。
田师中也很疲倦,但坐在一个小土丘上的他却并没有和周围人一样立即入眠,因为岳飞又一次卡着他的底线推进了军事计划。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步都这样,多年前对上李成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对方将自己的性格、拿捏的稳稳的,以至于自己这个明明带着抵触和保全心态的人屡屡为之所用。
而且发作不得、气愤不得,只能咬牙去做。
如果自己也是节度使就好了……田师中心中微微叹气,他知道,岳飞一定跟张荣提前透了气,不像自己,临到跟前,发现了那种可能性后,才意识到被对方逼入到了墙角。
当然了,田师中心中其实隐隐还有个猜测,那就是岳飞未必真是在处心积虑拿捏自己,更多的是心里虽然有了计划,却还需要亲眼来验证大约的成算……比如今日,如果战事不是那么有余裕,如果水军对岸上的压制能力不是那么突出,他未必会真的施展这个计划,说不得就会让他的背嵬军以一定代价留住元城的那些骑兵,然后奋力攻城,在城池最摇摇欲坠的时候炸城,以作保守处置。
当然了,这么一想,似乎自己又在主动给对方拿捏自己这事作开脱一般,委实可笑。
一时间,也是别扭至极。
就这般,田师中想了一阵,翻来覆去了一阵,但终究抵挡不住那股越来越重的倦意,渐渐倒头睡下了。
然后,正如大多数人一样,其实也睡不长,一两个时辰,或者两三个时辰,傍晚前便会醒来,不醒的也会被唤醒,接着又是一个忙碌的傍晚与前半夜——点起篝火,用些水食,立起帐篷,还要计论军功,清点伤亡,甚至还需要随军进士们去鼓舞士气,安抚那些死伤者。
除此之外,民夫们也免不了还要再辛苦一些,他们继续去连夜补全防线,继续连夜搭建浮桥、运输物资、清理战场。
一直到后半夜,才稍微又休息了一阵子,然后就此恢复了一个稍微正常的节奏。
接下来几日,岳飞其实并没有将自己的军事计划公布下去,张荣与田师中也佯作无事,只是按部就班……充实北面防线不提,构筑营垒,南北大量起砲,都只是攻城手段,无人言语。
而汤怀先行一步俘获大量船只后,再度施展陆地行船,将相当一部分轮船送到最西边的,去扫荡、接受黄河北道西岔也自然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嘛,那日一战,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到了这种自带超远投射能力的水军在这种狭地里的强大作用。况且,目前大军依然主要依靠黄河进行补给,一旦控制了黄河北道西岔,打通小吴埽,本身也将大大节省战场与东京方向的输送时间,并提高输送效率。
没理由不这么干的。
当然了,这期间也免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小规模军事冲突。
少部分轮船再度折返,然后沿着河道不停移动轰击元城的东墙,试探薄弱处,杓合、阿里也屡次来窥,但最多也就是窥,那一战之后他们早已经意识到了仅凭自己兵力是不足以突破宋军的,尤其是宋军的北线防御阵地越来越牢固,越来越复杂。
北线战斗,更多的零散的哨骑战。
但与此同时,一些明显的讯号也渐渐多了起来,比如不听高景山招呼的王伯龙忽然再度南下,几乎进逼到夏津跟前,比如宋军哨骑来报,河西面的洺州、相州一带,女真骑兵渐渐密集,哨骑往来彼处武装侦查变得艰难起来。
这预示着什么,不言自明。
唯独,随着时间的流失,随着紧促的准备工作,宋军这里的意图也基本上越来明显就是了——有些东西,下面的民夫和军士根本不会关心,但放在高级指挥官的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是宋军主阵地的西移,昔日大名城、故城之间庞大的宋军军事区几乎整个移动到了元城正北面。至于原本的黄河北道东岔那边,宋军明显渐渐放弃,变得只是据守大名城、故城两个要害据点,甚至在宋军控制了更方便的黄河北道西岔后,连故城都开始有些渐渐松散起来。
几乎可以想象,一旦到了最糟糕的时候,宋军很可能会放弃东岸的军事布置,只是困守夏津、大名城而已,故城则是能守便守,不能守也就那样了。
其次,宋军完成北面防线的万全构筑后,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立即开始在元城南面继续构筑防线,而且规制几乎与北面无二。
这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与之相比,反倒是用来困城,防止城内走脱、勾连城外的内部壁垒,以及必要的攻城阵地构筑,明显有些滞后与拖延。
而且,起砲的阵地也有些大了些、偏了些。
当然了,此时依然只能是猜度和疑惑,宋军那里不提,真正让元城上的高景山强烈意识到某种可能性的,在于物资的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