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篱笆墙内早早燃起炊烟,书生却没出现在锅台边。
小屋内没有应答。
二丫踮起脚尖,透过窗楞望进去,只看得到摞着书册的一条方桌,同桌后空着的椅子。
他这个人,只喜书本而已么?
一桌一椅一榻,而已。
稀粥腾起的热气忽而动了,一股风从背后扇来。
二丫回过头。圆圆的眼睛望过来,书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丑丑的面容挂着几滴汗珠,身上混杂着晨露与松林的味儿,是山林清晨的味道。
书生细细的眼睛望过来,二丫圆圆的光光的眼在热气上头,羊角辫也在热气上头,她的脸白皙了许多。她的脸太小了,粥锅显得很庞大。
书生伸手接过粥锅,脸上浮出微微的笑:“可以去你们院子里吃么?”
二丫微讶,今日他心情好?
草鞋带着大长腿走回二丫的柴扉。
长衫同二丫一家的麻布土衣一起窝在木桌前,窝在早饭的热气里。
吃过饭,二丫提过锄头,背起背篓,手扬一扬:“礼物,走,下地。”
锄头跟着二丫的草鞋拖拖沓沓,往山坡上爬。
书生的眼落到前头羊角辫,落到她肥大的衣裳,衣裳呼呼啦啦,悬到她细细的脚踝上。
书生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不由自主地接过锄头提着。
锄头在他手里,不过一个木棍般轻巧。
二丫肩头轻轻松松,得意的笑,这个礼物收的好。
站到自己的三分地面上,二丫笑眯眯吩咐:“礼物,今日便再整二分地,我同姐姐去山里运黑土。”
书生提着锄头,踌躇。他的眉,微皱。他的皂靴伸出去,又收回来。
面前的黑土地,头一次这么陌生。他的锄头无处安放。
二丫的眼落到他整洁的皂靴上,心中恍然,他怕弄脏了靴子。
她的眉头轻轻一皱。
书生望了她一眼,俯身脱掉靴子,赤着脚下了地。陌生的凉从脚心钻上来,原来,这就是下地啊。
他抡起锄头,在二丫期翼的目光里抡起双臂,在二丫已刨好的地上,奋力的锄下去。
二丫张大了嘴巴,下颌掉到半空。
他对田地是陌生的。
“礼物!”二丫叫出来:“出来吧,穿上靴子,跟我们进山运土。”
一篓篓的土被书生轻松提着运出来,堆在地头上,到后来,二丫同大丫留下来刨地,书生进山运土。
他的步伐很快,与踩在云上无异。
二丫一边刨地,一边想,他会功夫,又会读书,应该出身大户人家吧。
他说他已经死了。
是他以前的身世杀了他。他本在连翠山做军师,好好的,为何来到黄泥村?
二丫脑里想起虾皮省略的话,他在连翠山发生了一些事,到底是什么事?
二丫刨地的动作慢下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接过她的锄头,大手的主人蜡黄的脸皮突现含蓄一笑,类似羞赧的含蓄的笑:“让我试试。”
书生的锄头准确的刨在土地上,准确的捡出石头坷垃扔掉,再用柄敲碎土块,使土质松软。
二丫站在旁边看,渐渐露出笑意。学的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