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读到一定程度,就能发现世上道理很多都是相通的。
那些用在最低现实层面的手段,也能在最上层通行。
比如无桥无船却要趟过不知深浅的河,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卷起裤管就跳。
拿根长木探一探河底,哪怕捡块石子丢一丢,都好过直来直去的莽撞。
而对于安元希来讲,此时的无双学院就是一方不知深浅的河水,而徐长昊便是用来探江的竹棒。
以他对徐长昊的了解,这位出生炎阳剑宗一脉的剑者性烈如火,平生最不喜欢阴谋手段。
且又是徐氏老牌道观的尊者,足以接触到顶层的隐秘,那么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先以言语相激,对方下意识便会流露出对无双学院的真实态度。
甚至更进一步,能够知晓至今不知根底的无双院长底细,毕竟根据情报所言,这位院长仅在赤霞山巅试招,便搞出黑云盖顶,神光冲霄的凶猛异象。
那蜿蜒向天的元气风暴由三位凶境巅顶战力的合击也无法伤其分毫。
这样的人物,绝不是普通的强者或宗师,很可能是已将血脉结合武道走出风格的异人强者。
但猜测只是猜测,即便现在全西贺的情报系统全都笃定无双院长就是出自徐氏,但在徐氏亲口承认之前,这一切猜测都做不得数。
就跟当年全西贺都觉得魔主勾陈极有可能出自元洲,但只要徐氏一日不认或是拿到实证,猜测就只是猜测。
其实就从元洲剑者的行事风格来看,起初安元希也不相信魔主勾陈是出生徐氏的强者,但现在有很大可能魔主勾陈就是唐罗,那么情况就变了。
就同神庭有三十二位柱神,大大小小似亲非亲的派系那样,徐氏的剑者虽然一团和气,但毕竟元洲幅员辽阔,各大城之间动则数千里相隔,这么大的地盘,还有百千大小土族,剑阁能将城下馆利落就算杰出,哪还有多少精力与他城互通有无。
而在元洲大大小小的城府区域里,若说真有会支持魔主勾陈覆灭非天的,白玉剑阁的那位绝对有可能。
只看当时徐老赢在武圣山以御虚幽凰神剑发出灭佛敕令。
这可是涉及两大圣地之间的摩擦,即便剑阁之主仓促间鲁莽了,还有三军剑帅,各派剑尊、剑圣帮着劝劝,争取些时间先传讯询问因由。
可中赢城倒好,直接在元洲全境掀起灭佛之潮,导致佛国在元洲的数百年布道积累毁于一旦。
当时的督天王巡都要疯了,因为稍有不慎,元洲灭佛就会演变成西贺两大顶尖圣地的摩擦,若是战端一启,便不是想停就能停得了的。
中赢城的剑阁之主、三军剑帅、各剑馆尊者难道看不见这点么,可他们就是做了。
光从这点就能看出琅寰剑主不光激进而且十分讨厌佛修那套。
所以安元希在采取行动之前,必须要将徐氏的态度摸个清楚,再不济,也要摸清楚中赢城那位的态度。
很显然,炎阳剑尊徐长昊,足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元洲徐氏,最起码可以代表琅寰剑主的真实态度。
端着酒碗的安元希紧盯着满脸怒色的老友,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无双学院布龙洲布武虽非徐氏授意,但对方所做之事却与徐氏本心同样,以断绝修行前路固化阶级维持的平稳只是督天王巡一厢情愿的假象!”
徐长昊怒声道:“龙洲如今的大乱,绝不是学院布武所引,而是那些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被氏族欺压的乡村、小镇想要改变却演变成的冲突。”
“而你所谓的浩劫绝非预言,如今龙洲内有仲裁所治下大同,外有如雨霖斋这样的宗派以天心立命,即便真正战火四起,也会有强者出世扶大厦将倾,而大乱大治之后的龙洲,定会教给那些鱼肉四方的世家知道,什么叫做对弱者的敬畏!”
炎阳剑尊含怒当面出声驳斥安元希,换做普通朋友这几乎可以算作是决裂的奏鸣曲,但对于深谙人心且得到最好答案的安元希来讲,眼前这种面对面的唇枪舌剑,远远谈不上永决,而对方如今的情绪,却是正好套取情报的机会。
“大乱大治?世家几百年的积累,是一名或是几名苦修破镜的散修便能抹平的实力差距?若是真的战火四起,苦的只是龙洲的百姓。这就像是想用生灵填平深渊的缝隙,将亿万人推入深渊只为了让世家明白一个道理,长昊兄不愧是徐氏剑尊,果真是好气魄!”
安元希将酒碗往地上用力一摔,冷笑拱手阴阳怪气道。
“轰!”
“安!元!希!”
徐长昊被这几句话彻底激怒,双眼几欲喷出烈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元洲剑者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这些年唯一做得错事,便是神剑加入督天王巡后,错放剑令让圣贤之后灭门,而这过错,徐氏最有资格晋入圣王的剑者,已经以命相抵!而无双学院是唐罗私产,你却一口一个徐氏,究竟什么意思?”
“呵,一句唐罗私产便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真不愧是你!”
没有给一点儿喘气思考的时间,安元希话赶话戳心道:“若非徐氏产业,那该如何解释异人阁派出无双学院这等强者坐镇!?”
“无双学院院长根本不是异人阁成员,更不是...”
“不是什么,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怒火中烧的徐长昊下意识便想道出唐罗并不是徐氏弟子,但转念便想到对方以外戚身份已经入了天凤一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