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轩穿墙而入,两人急忙跟了进去,何景云仍然姿态怪异地趴伏在墙角的钢琴上,一动不动,而纪轩最先看到的便是琴键上刺目的血与何景云肿胀溃烂的十指。
纪轩盯着何景云的手,双目骤然赤红,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是想呼唤何景云的名字,但从他的喉中溢出的却是一声困兽般凄厉喑哑的嘶吼。背对着林飞然,纪轩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许是目不忍视,许是在擦泪,紧接着,他跌跌撞撞地朝何景云走去,无声地跪倒在何景云面前。
“纪……轩……”何景云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却仍在呢喃着那个名字。
纪轩泣不成声,双手颤抖着缓缓朝何景云伸过去,触摸火炭一般轻轻碰了一下何景云的手,又飞快分离,仿佛担心自己会碰痛何景云。
“你……你该有多疼……”纪轩哽咽得几乎话都说不清楚,哭得像个小孩子,他知道何景云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双手,不只因为手是他赖以生存的重要工具,也是因为何景云的手生得好看,纪轩从来没见过美得那么恰到好处的手。
那是曾经被纪轩精心呵护过的一双手,上面说不定还擦着纪轩上次出国时专门买来的护手油,说不定何景云的口袋里还揣着纪轩送给他的那副小羊皮手套,纪轩还记得有一次天冷,自己临睡前亲自温了一大盆牛奶给何景云泡手,结果被何景云骂浪费,纪轩笑着由他骂,扭头又跑去问自己相熟的医生有没有什么适合在冬季保养手的草药……就是自己这样宝贝,这样珍惜的一双手,却被一群下作恶毒的人当成垃圾一样碾弄得骨节寸断,血肉模糊。
“他们怎么敢……”纪轩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着,眼神霎时又变得凶煞狠厉,瞳仁中仿佛蕴着一根根淬毒的针。
林飞然吓了一跳,还以为纪轩又要黑化了,然而就在这时,何景云缓缓抬起了头,那死鱼般鼓凸浑浊的眼定定地望住纪轩,他张了张嘴巴,伸着舌头形象全无地重复道:“纪轩……”
不明真相的何景云还停留在纪轩背叛了自己的认知中,又怨恨,又委屈。
“景云,你怎么……”纪轩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景云充血肿胀、完全看不出往日模样的脸,虽然知道何景云是上吊死的,死相必然不会好看,但亲眼看见自己的恋人一副如此狰狞惨烈的模样,任谁也不能平静得了。但纪轩咽下了剩下的话,下一秒,他猛地起身将何景云紧紧搂进怀里,用嘶哑的声音焦急道:“景云,我没有背叛你,我一直被父亲禁足,请柬不是我发给你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以为你不在了我就会‘清醒过来’……”纪轩说着,用自己的脸抵住何景云的肩,看起来好像是在用何景云的衣服擦眼泪,片刻前有些躁动的何景云在听见这番话后复又平静了下来,纪轩惨笑着继续道,“但你死得那么惨,我怎么能苟活于世。我恨他们,我假装顺从他们,然后在新婚前夜自刎了,我只能做你何景云一个人的新郎,我穿着大喜的衣服来找你了。”
何景云死鱼般的眼中渗出了泪水,顺着那肿胀充血的面颊流淌而下,那场景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美感,只有诡异和满满的违和,然而纪轩抱着他的姿势就像环抱着全世界的珍宝。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死后居然成了一个厉鬼……那些折辱你的人,”纪轩语声森寒,一字字幽幽道,“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害死了,我折磨他们,看他们被我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等吓够了,就捏着他们的脖子,把他们慢慢地掐死,也许是我的怨恨太强,我能碰到他们的身子……景云,你看看我。”
纪轩说着,稍稍往后退开一些,何景云听话地用那双浑浊的眼望着他,纪轩昂起头,扯开自己喜服的领口,将横贯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伤展示给何景云看。
“景云……我没骗你。”纪轩含泪道,“这是我自己割的。”
“呜……”何景云静默了一瞬,猛地爆出一声怪异的嚎哭。
两个鬼重新抱在一起,分不清哭声究竟是谁发出来的,林飞然牵着顾凯风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发现那两个鬼越是哭,他们的模样就越趋向于正常,尤其是之前已经恢复了一小部分的纪轩,他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已经非常像活人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纪轩轻轻推开何景云,泪流满面地单膝跪在何景云面前,用全部的温柔和谨慎执起何景云的双手,从左手的小指开始,一根根地吻了过去。
他的神情虔诚又深情,而何景云被他吻过的手指,也一根根地变回了原本的、未受伤时的样子,那皮开肉绽的手指重新变得白皙修长,玉石般精致洁净。何景云的面容也和手指一样在慢慢发生着改变,手指每恢复一根,何景云的脸也随之变得好看一些,当十根手指都恢复原状时,何景云也变回了那副俊秀清雅的样子,浆洗熨烫的衣衫笔挺干净,不染分毫尘土。
何景云从钢琴中走了出来,他比纪轩矮了大半头,他微微仰起脸望向纪轩,带着一点嗔怪的意味轻声道:“你来晚了。”
仿佛这只是生前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约会。
“我来晚了。”纪轩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变回了原样的何景云,苦涩道,“来晚了几十年。”
何景云的唇角扬了起来,好像有一个轻快的音符停驻在他唇畔的阴影中,那笑容明朗如少年,已经找不到丝毫的怨愤了。
“没关系。”何景云含笑道,“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