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厂长吊死在了家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结束周末的懒觉,思索着中午的午餐叫一个外卖挂炉烤鸭。
“脖子就这么挂在吊扇上了,舌头也掉出来了。”电话里温芳的声音即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她是我的好朋友,在厂里办公室工作。
脑子里美味的挂炉烤鸭瞬间转换了成了刘厂长矮小肥胖的身躯,铁钩子刺穿脖子,挂在天花板上,浑身僵直。我胃里一阵恶心,但还没至于吐出来。
所以,我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去现场看,也不要看新闻。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温芳依然很兴奋,接着说,“马姐早上去买菜,临走的时候刘厂长还睡着,不过就几十分钟的样子吧,回去发现……哎。”
马姐,刘厂长的老婆,是个朴实的中年女人,退休前曾是厂里的热心肠,人缘也不错。我完全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模样,心中也多有些同情。但是我没话可说,默默的,只待温芳结束通话。
“小煊,你过来看看马姐吧,厂里人都来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事出突然,只怪我事先没有想好拒绝的理由。不过人死为大,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拒绝。
我驱车前往刘厂长住的职工小区一片区。大铁门外停了两辆警车,还有几辆标着电视台logo的面包车。没有救护车,看来,尸体已经运走了。
我并不知道刘厂长住在哪一栋楼,不过循着吃瓜群众的阵势,很顺利的找到了7栋1单元。人群里很多厂里的熟面孔,大多是蓝领工人,人数还不少的。
“说是畏罪自杀?”
我晃过人群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细碎的话语。
“嘘!别在这说……”
另一个声音。
然后,这对话就淹入了人潮的嘈杂里。
我心头一凛,有些不舒服的异样感觉忽然冲进了脑子。
1单元的楼道口已经拉了警戒线,有刑警把守着,上下的人都被严格的盘问,住户们是苦不堪言。
“你是谁?”女刑警犀利的目光就似一台雷达扫描仪,有些炙热的不住的打量着我。我却并不厌恶这样的目光,因为我此刻正因为那种强烈的异样感心头一阵冷寒。
“小煊!”是温芳,她手里提着一袋牛奶出现在我的身后,然后对那位女刑警笑了笑说,“我们一起的,她也是厂里的,我们是来看厂长夫人的。”显然她之前已经接受过她的盘问。
女刑警检查了我的证件,询问了些基本情况,倒也并没为难我。我就跟着温芳往楼梯走去。
温芳一边走一边把吸管插进牛奶,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
我瞥了她一眼,还以为那牛奶是给马姐买的。
她咂咂嘴,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从她早上如何如何接到通知,如何与大家集合,如何赶到现场的,果不其然,尸体的部分才是她叙述的重点:“非常惨的,法医说,因为身体太胖把胫骨都坠断了,放下来的时候,身子僵了,脑袋后仰超过了90度的姿势,就这样放进塑料袋的。哎呀,跟那什么……那什么……你记得咱们去年去古镇看的皮影戏吗?就像那个皮影戏的人偶似的……”
我一边听着她说,一边走。
老厂的的职工住宿区一共有四个,一片区是最早建的,大概也有四十年了。地面是水泥的,早已坑坑不平。扶手是铁的,上面本来的油漆早就没了,生了让人根本不想触碰的铁锈,还有许多已经腐朽断裂。墙上是乱七八糟的铅笔涂写,有“xxx我爱你”的告白,也有“xxx去死”的诅咒,有的墙皮已经大片的脱落,露出了霉色的砖石。一路上都堆满了杂物,让通道变得狭窄无比,还散发着让人作呕的霉腐臭味。每一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了声控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声控灯逐一坏了。我每走一层,心里难以言述的奇异感觉也迅速在心中蔓延。
温芳在三楼处差点被东西绊了一跤,咒骂着跺脚:“这些人真是一点没公德心,到处扔东西。这也太黑了,这灯怎么也不亮了?”
“小心点吧。”我拉着她的手臂,“厂子现在这境况,能走的人都走了,一片区实实在在的住户并不多,这栋楼只怕也是搬得差不多了。谁还会管这里的清洁和声控灯呢?”
“真有点阴森森的……小煊,你说是不是有点瘆得慌,…就是那种感觉,你说,他的魂儿是不是在附近飘着呢?”温芳眼睛忽忽闪闪的四顾张望。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我嘴上嘲讽她,也知道她并不是胆小的人。
她白了我一眼:“我可是软妹子呢,怎么会不怕?”
我懒得跟她贫嘴,想了想,就问:“警察有说是自杀吗?确定吗?”
“是啊。警察初步勘察的结果就是上吊自杀。”温芳说完又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大伙都说是‘畏罪自杀’呢,就是林娟娟那个事。不过……没在马姐跟前说,太可怜了。”
我用力闭了闭眼,没有接话,直到跟着温芳走到了5楼,刘厂长的家门口,我才终于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感觉的原因。那种感觉并不是因为我也和温芳一样对死亡现场的恐惧而感受到的阴森恐怖,而是这一路过来,实在是太过平静,一点也没有死亡现场该有的“东西”的违和感。
死亡现场该有的“东西”?死亡现场该有什么“东西”?此时我还不敢明确,如果那个被称为“魂魄”的话,那就是魂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