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才是小的,平日里也数她最没心没肺,可这会儿突然就觉得有操心不完的事。
等日后我成了亲……
元璟极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好看的眉头也皱了皱。
她这两日怎么总提这件事。
而且先前也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如今见到了宋弦,好像一下子就迫不及待的等着出嫁了似的。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那笑或多或少隐匿了那么点阴郁的冷意:“喜宝真瞧上那小将军了?”
喜宝还在琢磨其他事,闻言,拉回飘远的思绪,以为他怕自己使小性子不肯联姻,于是敷衍道:“瞧得上,瞧得上,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虽平日里任性了些,但大是大非上拎的清。”
闹悔婚这种事,轻则叫他脸上无光,重则许会搅动整个朝堂变动,她都懂。
元璟一下子给噎着了,脸上那点笑怎么都挂不住了,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元璟是皇室嫡长子,一言一行自打一两岁起就有专门的先生教,言行举止间自然是挑不出半点瑕疵的。
是以他翻个身带动被褥都掀起了一个角,龙床都跟着颤了颤,动作之大,与平日里的不紧不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喜宝察觉到了,拿手指戳了戳他轮廓清晰的肩胛骨:“好端端的怎么了?是不是北里王又闹事惹你烦心了?”
北里王是继后的长子,表面上温吞无害的,背地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元璟当初坠崖之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多多少少跟北里王脱不了干系。
哪怕如今元璟已经登基一年有余,那厮依旧表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各种小动作不断,又跟只狡猾的狐狸似的,每每挑起事端后又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跟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起不了大的祸事,但总时不时出来恶心元璟一番。
她问了一会儿,没等到元璟回话,还以为他睡了,便收回了手。
这北里王明面上跟宋将军府半点瓜葛没有,但她在外游历的这些日子,总隐约觉得这两家在私下里的生意场上,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回头等嫁去了将军府,她得好好查上一查。
元璟僵着身子背对着她躺了许久,听到后头呼吸渐渐均匀平稳,这才又翻了个身,瞧着烛光中喜宝粉雕玉琢的小脸,在心里头叹气。
果真是不如小时候疼他了,现在知道跟他分被子睡了,还一度要吵着跟他分床睡,也不粘着他了,总惦记别人家的男子了……
简直白疼她了。
他想起那年坠崖,在荒芜的崖底被暴晒了整整三天两夜,疼痛如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饥饿感远没有脱水带给他的痛苦明显,恍恍惚惚中,像是陷入了一个梦里。
第三日的烈日像是近在咫尺,像是只烤着他一人,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血管内的水分随着高温的炙烤争先恐后的钻出肌肤,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的萎缩,干涸……
然后一双圆溜溜,墨黑的大眼睛出现在了那明晃晃的光线中。
元璟的眼睫毛被汗液打湿,又或者是血液,总之,黏在一起,叫他连完全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他看不清那双眼睛的主人长什么模样,只模糊的觉得那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元璟讨厌小孩子。
小孩子不懂事,总叽叽喳喳的闹来闹去,随时都会闯出个叫人头疼不已的祸事来。
但也正是他讨厌的小孩子,带着一身青草的凉香气息,隔在了烈日跟他之间。
她似乎被自己吓到了,不一会儿就跑开了。
元璟的眼睛透过模糊的睫毛,艰难的看着她一路跑远的小身子。
像是刚刚被人从滚烫的热水中捞出来,尚未来得及多感受一下丝丝的凉意,又被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那一瞬间的绝望,甚至比他坠落悬崖时更甚。
他的视线就定格在她最后消失的那处草丛,这三日两夜来想了很多很多,想到母后逝去时的千叮万嘱,想到父皇自对他的疼爱万千转为怀疑冷漠,想到继后的步步算计与陷害……
可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想,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浅绿,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不想他堂堂北翟的皇太子,最终竟是以这种结局潦草收场。
然后在那片茫茫的浅绿之中,那先前背对着他跑开的小身影,又向他奔跑了过来。
手中多了个竹筒似的东西,还有几片油绿绿的树叶子。
她又重新在他身边趴下,带着一身青草微凉的风,然后拿叶子卷了些凉润甘甜的泉水喂给他。
一开始他的唇因为干裂出血粘合在了一起,张都张不开,她就一点点的拿水给他润,润到能微微张开了,就顺着叶尖儿将水喂给他。
风从远处被送来,带着微微的热浪与青草的香气。
元璟自小便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每日梳洗用膳,伺候他的婢女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这是他唯一一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伺候他的人,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
她喂了些水给他,又从怀里掏出三颗鸟蛋来,想也不想的磕开一点外皮,一点点喂给他。
然后在喂完一颗后,略一犹豫,又磕破了第二个鸟蛋。
那表情,像是被人骗了糖果的孩子,有点心疼,又有点可怜。
元璟在那样狼狈不堪的境遇里,竟然有一瞬间,是想笑的。
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最后一颗鸟蛋在她小小的手心里滚来滚去,她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