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渊面色虽然沉静,可手指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双眼猩红,声音反而诡异的柔和。
“看来在他眼里,当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声,比当个昏君更好听。”
凤临渊的状态显然已经出离愤怒,这一次,就连白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自家夫君此刻是何心情,她比谁都能理解。不过一条罪己诏,对方就跟天塌了一般难以接受。
那定远侯府所面临的,凤临渊这六年间承受的呢?
难道就是应该的么!
“若是连一条区区罪己诏都难为了陛下,那五殿下还是请回吧。永定城里不缺有能耐的人,少了我定远侯府,对大周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起身,走到凤临渊身边,连视线都没有落在凤景熠身上,只冷声道,“送客。”
“侯爷!”
凤景熠激动地站起身来。他倔强地站在原地,额角的青筋不断跳着。
墨藜拧着眉,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请。”
凤景熠面色极为难看,他的眉宇纠缠在一起,显然在天人交战。
亡国之君……大周百姓……
他毕竟不是凤临澈,没有凤临澈那般冷血冷情,凤临澈可以不顾百姓,但他做不出这等事来。
见他不动,墨藜犹豫了半刻,便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得罪”二字刚出口,就听凤景熠突然沉声道。
“我答应你!”
墨藜的手瞬间收了回来。
凤临渊和白筝都有些惊愕地回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凤景熠。
只见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是下定决心,眸子坚毅无比,没有回避地直视着他们:“侯爷放心,一日之内,父皇便会写好罪己诏,交到侯爷手中。还请侯爷能信守承诺,大周百姓,还等着侯爷解救。”
说罢一拱手,转身离去。
凤临渊与白筝对视一眼,终是缓缓地,如释重负地笑了。
凤景熠做事十分利索,一夜过去,凤临澈亲笔书写的罪己诏已经送到了定远侯府。
而与它一起到的,还有王琳送来的兵符。
那是当初凤临澈急怒之下,让王琳去调兵救凤景煊时给的兵符。
这一场反击并没有持续多久,有王琳的内应,和城外三万兵马的调动,待云熙公主和卓毅被扣押送至宫门口时,凤临澈才将将用过午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凤临澈坐在床沿,反应已经十分呆滞,他迟缓地抬头,眯起双眼,费劲地向门外看去。
只见一双暗黑的云纹靴率先踏进门来,在落地后就被一袭天青色,用银丝绣着暗纹的衣袍遮盖。
紧随其后的,是一双粉烟缎攒珠绣鞋,但也只在迈过门槛时露出了一瞬,很快就淹没在了一袭百褶如意月裙底下。
“来得倒是很快啊。”
凤临澈淡淡地开口。
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自嘲地笑了笑,便抬起了眸子看向门口。
果不其然,进来的正是凤临渊白筝二人。
凤临渊一头墨黑的长发用玉冠簪起,眉如山黛,飞入发髻,眉下那双的眸子深邃如星辰,一眼望去,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已经不需要再戴那半副面具,整个人长身玉立,身姿卓然,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夺取了一室风华。
而他身边的女子盈盈而立,肌肤胜雪,如墨般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淡雅长裙于腰间收束,眼眸似水。
二人站在一起,端的是一对碧人。只让看到的人觉得,在他们的对比下,世间万物顿失了颜色。
他们还很年轻,还有长长的足够的未来。而自己,已经老了……
想到这里,凤临澈悲从中来,一口气回不过来,直咳得面色苍白。
凤临渊和白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用他们那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坐在御塌之上,佝偻着身体的苍老帝皇。
只过去了两夜,凤临澈仿佛迅速苍老了。他曾经威严风华的帝王风范早已不在,只剩下了一具衰败虚弱地外壳。
而凤临渊目光暗沉,仿佛要通过他这衰败虚弱地外壳,刺入他强悍狠毒,唯我独尊的过去……
那眼神冰冷,淡漠,甚至带着些微的嘲讽,深深刺痛了凤临澈的心。
不知为何,他突然怒从心头起,一把掀翻了刚用完午膳,还留下小几的杯盘,精致的瓷器被他摔得四处飞溅,有几块碎片还弹起来砸在了他自己的腿上,砸得皮肤隐隐生疼。
可他全然不顾,只踉跄着站起来,指着凤临渊:“你,你是成心来看朕笑话的吧?!”
凤临渊像是没有完全感受到他的情绪,依旧平静地望着他,也不出声也不辩解。
凤临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有些尴尬,兀自咳了咳。
凤临渊却突然开口了。
“你后悔过么?”
凤临澈愕然抬头,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垂下眸子,眸中暗流涌动,不知藏着什么情绪。
“父亲曾说,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他知道你的为人,更是很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你善妒,猜疑,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定远侯府。
为了护好侯府,父亲从来都是战战兢兢做事,不敢越距半分,也总叮嘱我,让我不可如此高调,抢了皇室的风头。
我那时年少气盛,心中不服,曾问他“我侯府为了大周江山,已是满门英烈,陛下缘何还要提防我们?”
父亲那时不知该如何劝我,他从不在我面前说你不好。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