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京西大道上嘶鸣着。
烟灰色的天空里南归的鸟雀偶尔飞过也是迅速撤离。
救护车内,安转乌青的一张脸上看不到一点原本的模样,眼睛紧紧闭着,氧气罩扣在口鼻上,半条腿上鲜血还在往外冒。
陈杏秋双手掩面,眼泪已经流干。
安辂双手紧握,蹲在最不显眼的角落,一颗心揪得生疼。
桐茶那条胡同深处的家属楼一栋一单元三楼里,安轮静坐在已经被打碎的餐桌前,陈杏秋为了让他多吃几口饭菜特意用植物油炒的蔬菜,他一口都还没有动。
他手臂上有刀斧留下的痕迹,温热的液体已经不流了,袖口上褐红色的凝固看起来很是扎眼。
胳膊上文着大青龙的刘老大冲进来和安转撕扯的时候,安轮本能地上前护住了安转,而那个父亲,竟然真的躲在他身后,看着他被刘老大的手下生生砍了一斧头。
要不是安辂及时上前推了那人一把,他这条胳膊就不是受点小伤这么幸运了。
他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最后闪过陈杏秋恐慌不已的眼神,安辂倔强愤怒的表情以及安转懦弱自私的皮脸,暮春最后一丝凉寒的空气从半掩着的门缝里钻进来,扫过安轮的脸进入到他的心里,那份尘世里唯一让他放不下的生养羁绊终于断掉。
他起身走到门口,而后对着这间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屋郑重跪下,面朝饭食泼洒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明黄的迎春花出现在安轮视线内的时候,他的心已经一尘不染。
在那辆去往汴南的班车上,安轮从窗口丢下了他戴了十多年的护身符,从此和身后的那个世界,再无瓜葛。
医院里。
经过医生的奋力抢救,安转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半条腿废了,今后可能没有办法正常走路。
陈杏秋已经很知足,连连感谢医生。
安辂看着安转被送到了普通病房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辂,”陈杏秋双眼红肿,“你在这里看着爸爸,我回家一趟。”
“你要尽快来。”她心里还惦记着晚自习。
陈杏秋点了点头:“我回去把拆迁款的事情办完就来,不会太久的。”
安辂站起来,目送陈杏秋走到走廊的尽头,下电梯的时候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一切都是正常的举止,可是安辂怎么也没有想到。
那竟然是她与陈杏秋最后一次对望。
迟迟等不来陈杏秋的安辂在安转睡着的半夜里跑了回家。
月夜下的迎春花,没了白天的绚丽,静静地围着院子,默默地开着。
安辂走到小区门口,那只中年柴犬走上去在她脚边蹭了蹭,安辂抚上它的背,那里突突跳动了两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商店的门是关着的,门口堆了一堆旧家具。
“你主人呢?”
柴犬汪了两声。
“胡老板拿了拆迁款就已经走了。”经过的人这么告诉她,“去了更好的地方,这狗自然就不上档次了。”
安辂不解:“柴犬怎么就不上档次了?”
“反正啊,人家不要了,不要的东西自然是不上档次的,否则为什么不要。”
安辂低头看了它一眼,它也正眼巴巴地望着安辂。
“那你跟我回去吧。”
她走进院子,发觉这院子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以往虽说破旧了点,但总是还有烟火味的,而现在,是满满的遗弃感。
旧家具的味道、脏衣服的味道、剩饭剩菜的味道……
她不由得心里一紧,抬头,家里漆黑一片。加快了步子上楼,柴犬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半掩的门没有上锁,她轻轻推开:“妈?”
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下,一室空荡,干净整齐得有些过分。
摔碎的碗碟不见了,地面上一尘不染,之前缺了玻璃的窗户上安装了新的玻璃,就连她的房间,被子都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可屋里,并没有陈杏秋。
“妈?”一眼就能看完的房屋根本就没有地方让人躲藏,可安辂还是抱着希望打开了狭小的衣柜,将床板翻开,甚至还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妈,你在哪儿?”安辂战抖着嗓子在几个不大的房间里来回穿梭。她相信,陈杏秋只是躲起来了,就像小时候那样,为了惩罚她和安轮不听话,她总是会躲起来让他们一番好找。
对,还有安轮。她与安轮的房间是由一个房间隔开的,小得都只够放下一张床。
安转去医院的时候,安轮还在家。
想到这里,安辂猛地拉开安轮的房间。
可是里面除了一条黄绿色的薄被子,什么都没有。
安辂一下子瘫倒在地,安静沉寂的暗夜里此刻只有她的心在“怦怦怦”地跳动。
耳边回响起以前陈杏秋经常跟安转说的那句话——老娘会拿着你的拆迁款一个人远走高飞,而你就在这地方慢慢发霉变臭吧!
以往他们再怎么争执,在她心里不过都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人幸福,那必然会有人不幸福。却没想到,成人的世界竟是这样真实与可怕。
他们已经强大到可以毫不留情地说走就走。
对待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是这样,陪伴了十多年的孩子是这样,养了很久的狗,也是这样……
不再挣扎与妄想了,所有异常的画面,不过在无声诉述——妈妈走了。
安辂仿若置身在一个没有边界的真空里,那里光线刺目,气流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