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颍川的听力下降后,和他说话的时候就要近一点,再大点声。虞小婵不习惯说话靠吼,每次都凑到他耳边,字正腔圆地把句子念出来,明明是很正常的行为举止,落到季菏泽的眼睛里,就变成了耳鬓厮磨,秀恩爱。
组织帮邵颍川联系到了四九城里某军医院的耳科专家,专家年事已高,已是半退隐的状态。季菏泽公务缠身,只把地址交给了虞小婵,反复叮嘱她,无论如何要说服邵颍川去瞧瞧。
有虞小婵出马,这事就成了大半。
四九城的深秋,正是看银杏的时节。周末的雍和宫,红墙内外熙熙攘攘。他们离开军医院,沿街走到附近就顺路进去转了转。出来时天色向晚,霞光如火,街角天桥上到处是驻足拿手机拍照的行人。
邵颍川打量周围的景物,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虞小婵正准备招手拦出租车回酒店,被他一把扯过胳膊,顺势揽过她的肩膀走回头路:“不急着回去,带你去个地方。”
他按照记忆里模糊的印象,带虞小婵穿过了五道营胡同,又随手叫了辆景区内的三轮蹬车,直奔什刹海附近的一家酒吧。时间还早,还不是上客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到酒吧里只有寥寥几个服务生闲闲地聚在一起说笑。
邵颍川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选了一张靠近吧台的桌。
虞小婵瞪他:“耳朵还没好,你有心思喝酒?”
邵颍川不置可否:“小酒怡情嘛。”
他的音色性感,语调像拐着弯在酒吧里兜了一圈,分明是故意调戏她。
坐下来,他打量周围陈设,装修格局与他大学时期已大不相同,但藏酒柜依然在吧台后面,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开瓶的未开瓶的美酒。每个精致的瓶身上都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姓名,还有寄存时间,方便客人下次来的时候直接取用。其中不乏存放时间超过十年的红酒,至今不见主人来取,或许是早就忘记这回事了。
邵颍川记得是大二上学期,警校组织来京进修,名额有限,他是其中之一。来京的那段时间任务紧、压力重,等到即将返程回校时,同年级几个一起来进修的同学决定出来玩玩。
其实也没什么玩的,警校出身,又都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一个比一个一身正气,桑拿、按摩、洗浴都没去,最后就选在了什刹海的酒吧玩了一夜。那天气氛很好,酒吧里的驻唱歌手小有名气,窗外候着一群小姑娘,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有热恋中的情侣点了两杯鸡尾酒,在歌手演唱结束时微醺接吻,而他全程滴酒未沾。他觉得自己和身边这群下午还在训练枪法的同学像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与周围纵情声色的人相比,简直格格不入。
临走时,他买了瓶斯米诺黑牌,没带走,吩咐吧台服务生寄存。服务生拿来便签请他留下姓名和日期,他接过黑色中性笔,写下了“李崇阳”。
其实第二天下午他们就要起程返校了。这家酒吧,他根本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多年后故地重游,他也点了两杯鸡尾酒,慢慢饮着。调酒师手艺不错,馥郁的果香在齿间徘徊,好像新鲜的水果被咬破,酒气微弱,唯有甘甜。
等客人渐多,驻唱歌手登台暖场,酒吧里缓缓响起令人迷醉的情歌,他起身叮嘱虞小婵等他一会儿,而后起身径直走向了吧台。
未等他走近,就听见吧台旁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哟,这瓶伏特加不错啊。”说话的女孩子似乎留意到了年份,又“嚯”了一声,跟身边人开玩笑,“这瓶酒都放这儿多少年了。李崇阳?咱们的熟客里有叫李崇阳的吗?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拿,放着怪可惜的,不如我拿走喝掉算了。”
桌位离吧台很近,听到“李崇阳”这三个字时,虞小婵下意识抬头看去,忽然明白了他带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邵颍川靠在吧台旁的侧影挺拔颀长,他抬起食指,轻敲台面,清了清嗓,说:“不好意思,恐怕你没口福了。我就是李崇阳。”
酒吧里的灯光擅长制造一场短暂的幻梦,他从女孩手里接过那瓶年头已久的伏特加,转身看向虞小婵所在的方向。她单手拄着下颌,歪着头,目光也刚好投在他的身上,好像默默注视他很久了。
他恍然懂了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寄存一瓶斯米诺。
那时候,他们每天都是真刀真枪,没有多余的情致追求细腻浪漫的感情,是酒吧渲染的气氛把他强拉硬拽回普通的人间,让他对爱情有了想象。他希望以后也能带喜欢的人来这里,一边喝酒,一边听如诗民谣。
他们回到入住的酒店时已是凌晨2点。
虞小婵洗过澡从浴室出来,邵颍川迎面递来一个盛酒的高脚杯。
她仰头喝下一小口,称赞它口感不错,随即被邵颍川欺身抵在了浴室的玻璃门上,熟悉的亲吻让她又心甘情愿地变成了毫无抵抗力的小动物。
酒的香醇在彼此的唇间漾开,邵颍川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味可口的灵魂——给他甜蜜的氧分,陪他度过无数身陷绝境的夜晚。
【番外完】
后记
2016年8月,和三文一起走过青甘大环线,回北京后就想写一篇发生在西北的故事,只是迟迟没有构思好。直到国庆,约了在北京认识多年的读者思思吃饭看电影,那次看完电影,她给我讲了发生在她身上的真实故事,于是才有了《白昼边界》的内核。
《白昼》是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