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思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如同真正的幽灵一样,安静地飞驰着,停在了苏青的巷子外面。
苏青的家是老城,巷子太小,体型庞大的古斯特根本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这里了。
洛子君本来想要送苏青进去,不过在苏青的劝阻之下,还是作罢了,苏青可不想让母亲再拿扫把赶人。
平房里传来了微弱的灯光,苏青推开门一看,随口说道:“我回来了……去找朋友玩去了。”
母亲在工厂里工作,经常加班,实在没空管苏青,所以在他小时候,印象中天天玩到晚上才回来。
牛爱花坐在铺着白色蕾丝布的餐桌前,撑着下巴似乎是在打盹,被苏青突然推门吓了一跳。
“回来了?回来就好……今天想吃油条吗?”
她声音有些沙哑,打开罩子在餐桌上防蝇的竹罩,露出了一大盘的油条。
“晚饭吃油条?您在哪买的,而且哪有人晚上吃油条的……”
苏青愣了一下,忍不住说道。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这几根油条歪歪扭扭的,大小不均,甚至有的都炸焦了,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个油条……是自己做的?”
苏青楞了一下,问道。
“没错,我想试一试卖早点,这不是听说我二姨家里卖早点挣钱吗?想学学看。”
牛爱花点了点头,满怀希冀地看着苏青,问道:“来,你试试,看看好不好吃?”
“不是,妈,你在工厂里上班上得好好的,学人家干什么?”
苏青连忙阻止道:“妈,做这行起早贪黑的,而且人家是两口子一起做的,我们想学可没那么简单的啊。”
从小吃到大,他知道自己母亲从来不是做饭的料,这个油条好吃才是见鬼了。
“你以为我想啊?”
牛爱花瞪了苏青一眼,问道:“事在人为,我还不信这个邪了,一定能炸好的。”
“下岗了?不是说好了吗?”
苏青本来想反驳,但这时候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以前,他曾经记得自己母亲卖过一段时间的早点,但后来却连手推车钱都挣不回来。
当时他只记得埋怨母亲手艺差,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决定,却忽略了当年的时代背景。
90年代初,一波国企的下岗潮让无数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当初工厂里还说自己家里情况特殊,是为国争光而做出牺牲,并没有让母亲下岗。
可没想到的是,这才隔了一年多,当初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换了一个厂长了呗……不说这个了,我这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牛爱花抓起桌面上的擀面杖,狠狠地砸了一下,眼睛里却有些发红:“这个王八蛋厂长王鹤,厂里都说他不给送礼就下岗,补偿金还没发全,良心都让狗吃了!”
“算了算了,下岗就下岗,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苏青连忙劝道,给牛爱花揉了揉肩膀:“您不说是你腰疼吗?正好休息休息。”
当年母亲因为撑起这个家而操劳过度,累坏了身体,等到苏青有钱到可以在京城的协和医院住得起vip病房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莫过如此。
“我休息,难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养我啊?让你读书也不好好读书,将来和我一样当工人然后下岗啊?”
苏青的话刚落,牛爱花便瞪着苏青说道:“好好读书,当个厂长,我就可以安心去找你爹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
苏青连忙说道:“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但是我可以学我爸啊……”
“你学什么不好,偏偏你爸?”
没想到,他这一番话说出来,牛爱花反而更气了,骂道:“就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一走就是十几年,你也要学他吗?”
苏青父亲的死,一直是她最大的心结,为此甚至连苏青爬树都不让。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苏青的手,发现上面还有血迹,立即气道:“手拿给我看,我看你是又想吃鸡毛毯子了……”
“妈,您消消气,我这手不碍事的,我今天之所以回家这么晚,的确是去了一趟梧桐山,听说那边有个登山比赛……”
苏青早有准备,连忙从身上拿出了一张获奖证书,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的正是他这次得到的一万块钱奖金。
“第一届‘万雪杯’梧桐山登高大赛第一名?”
牛爱花愣住了,说道。
她放下获奖证书,拿起那个这个鼓囊囊的信封。
这个信封外面贴着红纸,上面赫然写着“奖金”两个字,按厚度来看应该是一万块。
99年的一万块,也算是一笔巨款了,比她下岗的补偿金都多,苏青不可能撒谎。
“妈,您从小开始就不让我爬高,但我今天突然发现,我好像得到我爹的遗传,爬山快得很,稀里糊涂的就拿了这个冠军了。”
苏青看着电视柜上父亲的照片,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当初我爸也是稀里糊涂的就选进登山队里了,可是他身体好,不怕冷,总是说自己是火神爷,甚至连睡袋都让给别人,这其实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能避免?连老洛都说当时这的没有办法……”
牛爱花还是本能地反对苏青走上丈夫的老路,拒绝道。
“不,还是有办法的,只是我们做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