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赶紧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故意夸张着动作,跑到饮水机跟前,给书记大人接满了水,其实,书记喝下的只是一小口,远不至于立刻续上的地步。
翟炳德看了他一眼,又靠在沙发上,闭上眼,说道:“你从哪儿来呀?”
彭长宜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从家里来。”
翟炳德睁开眼,直起身,看着他,说道:“你行啊,想离开工作岗位就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你眼里还有市委吗?”
彭长宜听了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后背的汗就冒了出来,翟炳德这话说得太重了,想必他知道自己最近往家里跑,就说道:“昨天家里突然有急事,就回来了。”
“是王家栋有急事吧?”
彭长宜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但随后就坦然了,毕竟书记把话说明,比让自己猜测强,他笑了一下说道:“不是,的确是我家里有点事。”
“家里有什么事还偏得用你跑回来?”
彭长宜赶紧市委书记在很没有水平地刨根问底,心说那就别怪我编瞎话骗你了,想到这里,他坦然地说道:“嗨,我那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只要吵大架,必定得是我劝,这是多少年的习惯了,周围的人都知道。尤其老丈人,惹不起老丈母娘,每次他们吵大架,不是绝食就是喝农药,没人能劝服,只听我的,所以昨天我小舅子打电话让我回来给他们老俩劝架,昨天下午计算机课都没听,就赶紧跑回来了。”
翟炳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但是又找不出他话的漏洞,就说道:“你劝好了?”
“劝好了,老头儿就听我的话,我说,您绝食也行,等到了冬天再绝食,因为那个时候都贴秋膘,秋膘贴厚实了,绝个三天四天的没事,眼下这个季节俗称苦夏,苦夏不宜绝食。”
翟炳德忍住没笑出来,但是脸上紧绷着肌肉有了明显的松动,不再那么严肃了,他又说道:“王家栋没有往回叫你?”
至此,彭长宜明白了,叫他来,不是要听他什么工作汇报的,是敲打他的,他在心里有点看不起眼前这个市委书记了,难怪老胡到死也不肯出来见他,想必是对他有看法。
想到这里,彭长宜收起笑,脸上的表情也庄严起来,他郑重其事地说道:“王书记没有叫过我,他没有事找我。”
“哦?他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不需要你帮忙吗?”
彭长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来,不是所有的高级领导心胸都能做到宽广无疆。但是翟炳德不顾自己的形象和身份这样跟彭长宜说话,也是明白无误地向彭长宜表达了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他不希望彭长宜再和王家栋搅在一起,尽管彭长宜心里不爽,但表面上的时务还是要识的,因为他此时如果不识时务,也许就会被翟炳德轻松地捏死,所以,他说道:“您太高看我了,我的能耐在您眼皮子底下呢,别说王书记没有找我,就是找我了,我也办不了啊!”
翟炳德冷笑了一下,说道:“你的能耐不小啊,都能把窦老调动起来,这样的能耐在我锦安的县级干部中,还没有第二个人啊!”
彭长宜从他的口中听出了酸味儿,就说道:“那还不是您给我搭的平台,如果我不去三源,而是到了别的地方,肯定认识不了窦老的,再说,从开始到今天,我敢以党性担保,我没有找窦老办过任何事,包括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我也只是在打黑期间被他们软禁的时候见过一面,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电话怎么打。”
翟炳德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相信。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党性、党性的,我今天找你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从爱护你、爱护干部这个角度出发的,我不希望你搅进王家栋儿子的案件中去,不希望你沾染上什么,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目前在县级干部中最年轻和比较优秀的干部,我希望你端正态度,明确责任,不要愚昧地效忠什么人,要认清形势,少走弯路。”
认清形势,少走弯路。彭长宜觉得翟炳德这话说得很重,不加掩饰。他的话很明确,跟王家栋靠得近,就是没有认清形势,必定要走弯路,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部长真的要受到儿子的牵连?彭长宜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镇静下来,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混人,知道该怎么做。”
翟炳德对彭长宜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不满意,他继续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彭长宜说:“我之所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得益于翟书记您的提携和栽培,我彭长宜绝不会给您脸上抹黑的,这一点请您相信。”
尽管彭长宜的话还是不能令翟炳德满意,但是翟炳德不打算逼他了,就说道:“你能认识到这一层很好,你们年轻人的路很长,每一步都要谨慎走好才对。我知道你跟王家栋的私交不错,也知道你这个人比较重义气,正因为这样,我才有必要敲打你,我不希望义气两个字毁了我一位很有前途的县级干部。”
他的话,彭长宜是一点都不敢苟同,而且相当反感,彭长宜做过基层的组织工作,翟炳德今天的谈话已经超出了组织纪律的范畴,但是他不能有反驳的声音,只是不停地点头,无限真诚地说道:“是,是,您说得太对了,对我太有启发了,谢谢您的教诲。”
彭长宜都觉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但是显然市委书记愿意听,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彭长宜不得不在想,王圆犯事,这和部长扯得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