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的天气总是晴朗,万里长空,一碧如洗。而今天,一向平和的宛丘,变得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重重叠叠的红色铺满了整个街道。明明是巳时,日光偏暗,远不如正午明亮,但流红似火,把天际燃得都亮了几分。
半面天光泛红,不断翻涌的云翳似乎也雀跃着新君践极。
陈国王宫内外装饰一新,为了新君主的登基,宫侍们昼夜不停,长明灯燃尽了又被点亮。从东海不远千里运来的珍珠镶嵌在黄花梨屏风上;足有两人高的珊瑚被安置在王座之后;举世罕见的水晶装饰在门柱上,为屋内引来一线天光,璀璨夺目;就连空气中飘散的淡淡冷香,也是价比黄金的龙涎香。即使是各国见多识广的使者们,在步入陈王宫之后,也被这种豪奢震慑,嗫嗫不知该说什么。
清光耀极,露湛烁阳。
妫跃走出来的瞬间,略显喧嚣的大殿仿佛被什么慑住,突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随后丝竹合奏,礼乐齐鸣,整个天地间回响着陈王登基的乐声,飘扬着,直入九天。
妫跃身上还带着战争所特有的冷冽气质,那种血和火的气息,使得成日与诗书为伴的使者们感受到一丝不适。他漆黑的眼眸一扫,所有人都不由低下头,对着他行了一个礼。妫跃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道,“诸位使者为孤的登基大典,不远万里前来道贺,实在是辛苦了,不必多礼,坐下吧。”
众人依言坐下,一旁侍立的宫侍机灵地上前一步,打开长长的礼单,开始唱礼。
“鲁国,黄金十箱,白银二十箱,铜鼎两尊,并各色绫罗八箱。”
鲁国使者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宽额长须,他谨慎地行了一个礼,“愿陈国风调雨顺,历王长治久安。此次鲁国不仅是为了恭贺历王登基而来,更是希望能和陈国共结秦晋之好,以巩固陈鲁两国关系,喜上加喜。”
妫跃一愣,随即点头,“没想到鲁国竟有这般诚意,不过鲁国公主名满天下,若能下嫁陈国,实在是陈国的福气。还请鲁国国君放心,我定会将公主迎娶为元妻,不让公主受半分委屈。”
其余坐着的使者们面色各异,陈鲁两国如果缔结姻亲关系,那么天下形式又变,风雨再起,不少人已经暗自盘算,宴席结束之后,派人偷偷回国,向国君报告这个消息。
不料鲁国使者的脸色一变,有些为难地拱手行礼,“陈公厚意,鲁国不胜感激。只是公主身为国君掌上明珠,自幼备受宠爱,此次求亲,也是公主夙愿。昔年陈国公子林出使鲁国,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公主仰慕其风姿,多年不忘。又听闻公子林未曾婚配,故而特命小人前来,请求历王成全...”
妫跃哈哈大笑,豪迈地一挥手,“鲁国盛情!此事寡人自然一口答应。使者费心了。”
君无戏言,一诺既出,陈鲁两国联姻之事,就几乎板上钉钉了。鲁国使者千恩万谢地行礼落座,宴席继续,觥筹交错,助兴的舞姬也使出浑身解数,一片歌舞升平。
只有妫林的脸色僵硬,握着铜樽,只觉得昔日醇香的酒,如今变得难以下咽。妫林时不时抬起头看着那个高坐王位之上的哥,剩下的,只有不安与焦急。他只觉得这场宴席太过漫长。有慕他才名的人给他敬酒,妫林匆匆答应,猛地灌下酒,潦草地应付几句,那人有些失望地离开,时不时扭头看着妫林。妫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应付,满脑子都是稚雅微笑的样子,稚雅握着他的手说相信他的样子,稚雅说和他生死与共的样子,稚雅抚摸怀孕的肚子说他会是个好父亲的样子。
宴席终于结束。妫跃离开大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同胞弟弟追上来。妫林的脸焦急而期待,失去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他抓着王兄的衣袖,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学富五车的公子林,只是一个恳求着兄长的弟弟,“你明知道,我与稚雅是患难与共的情谊,在我们被囚禁的那几年,众叛亲离,人情冷暖,只有她陪我走下来。别人不知晓,你却清楚得很,你为我们证婚,以天地为媒,日月为介,我们是饮过合卺酒的!如今她还在山中等我去接,你竟当中许诺……?”
妫跃把妫林抓着自己的手从衣袖上甩开,“你该叫我王上,如此这般大不敬,成何体统。”
妫林一时错愣,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妫跃变得不一样了,但联姻的事逼得他来不及多想,他急切地开口,“王上,我不会迎娶除了稚雅以外,任何的女人。”
“说完了吗?”妫跃看着他的弟弟,“你应该知道,在身为稚雅的丈夫之前,你首先是陈国的公子林!孤刚刚夺回王位,多少双眼睛盯着,正是政局最不稳的时候不稳,鲁公送来的不只是一个公主,还是一方霸主,一力强援。孤不能拒绝,你……更不能。”
妫林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像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之后的心无旁骛,“我绝不会迎娶鲁国公主的,绝对不会,即使我死。”
妫跃审视着眼前的弟弟,这个重情义却从不考虑时局的弟弟,最终缓缓的收回目光,“来人!把公子林送进褚宁殿里,与鲁公主晚婚之前,不得跨出殿门半步。”
侍卫上前,妫林却是一个扫路腿,将人放倒在地。又有侍卫冲上来,却到底不是妫林的对手。眼看着妫林的态度,妫跃的耐心也几乎消耗殆尽,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孤虽是新君,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