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冷风呼啸,十里长街,变成了修罗之所。
中郎将云笛站在高楼上,望着下方的战场,面色冷峻。
他们用了三千铁甲军来伏击涵祁,将涵祁的八十名随从杀到只剩九个,这十人被大军包围,明明应该是俎上鱼肉,但,两个时辰过去了,素旗军一个又一个倒下,而那十人依旧屹立不倒。
尤其是涵祁,依旧是鲜红如血的铠甲,冷冽如水的长刀,刀锋一起一落间,必定有人倒下。
红翼之名,果不虚传。
“将军,久战不下,怎么办?”军师靠近他,低声询问。
云笛盯着那条矫健的身影,半晌,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放箭。”虽然没能生擒有点遗憾,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继续陪那个似乎不知疲倦的战魔耗下去。
右手正要挥下,却有个声音从身后急促地响起:“住手!”
云笛回身,见两旁侍卫全都俯身叩拜,来者身披皮裘,脸上带着病态的绯红,表情又是震怒又是急虑。
不是别人,正是麟素。
他当即也俯身参拜:“属下拜见大皇子。”
麟素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叱道:“是谁允许你们放箭的?”
“生擒无望,耗时已久,我方军队越来越少,所以……”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脚。麟素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忍不住咳嗽起来,边咳边道:“他是本王的弟弟,亲弟弟!你……你们若杀了他,我就砍你们的人头!”
“可是公主有命……”
“你们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众将士一时无言。
麟素缓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下面的厮杀,不忍睹视地闭了下眼睛,转头道:“你们派人与他交涉,只要他肯归顺,不但不会有生命之忧,还能继续当他的王爷,而且……”
话还没有说完,另一扇窗前的一名弓箭手已扣动弓弦,只听“嗖”的一声,箭羽去似流星,不偏不倚,正中场内涵祁的咽喉,涵祁发出一声长鸣,扑地从马上倒下去。
麟素睁大了眼睛,涵祁的马受到惊吓,竟从涵祁的身体上踏过,一时间血肉模糊,鲜血飞溅,整个场面触目惊心。他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看向那名弓箭手:“你……杀了他?”
弓箭手丢掉手里的弓,屈膝跪下:“属下是为了殿下着想。”
麟素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沉声道:“你,杀了他!”
那弓箭手却毫不慌张,重复道:“属下是为了殿下!”
“你、你、你……”麟素气急,抽过旁边一人的刀,就要朝他砍下去,一双手突然伸过来,轻轻地托住他。他不会武功,因此,只觉臂上一酸,大刀哐啷落地。
回头,拦阻他的,乃是云笛。
“云笛你干什么?”
云笛淡淡道:“殿下劳累了一夜,该回去休息了。”
“什么?”麟素震惊。
云笛提高声音:“城中此刻大乱,殿下万金之躯,可千万别受到什么损害才是。来人,护送殿下回宫!”
“等等!云笛,你——你——你敢如此对我?”
云笛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有很冷酷的东西:“公主正在宫中等候殿下,有什么话,殿下都可以去跟她说。”说罢挥了挥手,几名士兵上前,架起麟素强行将他拖走,一路只听到他的惊叫声、斥骂声和不连续的咳嗽声。
军师皱了皱眉道:“这样好吗?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子,也是目前仅存的一位皇子,开罪了他……”
云笛挑起眉毛:“军师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现在程国之内,是谁说了算话?”
“当然是公主,但是公主毕竟是个女子……”
云笛冷笑:“女子又如何?女子便当不得这个‘王’字么?”
军师“啊”了一声,如梦初醒,震惊地捂住嘴巴。
云笛看着下面因涵祁一死而溃不成军被一一射杀的九人,悠然道:“十年磨一剑,霜刃今终试。公主,你胜利在即,可解脱些了?”
夜月下,他的表情忽然黯淡了下去,难言惜痛,难言悲伤。
“十年……十年……”
被自己的军队出卖,强行带回王宫以保护为名,实则软禁的麟素,凝望着窗外的月光,喃喃。
有宫女捧来美酒点心,放到一旁的几上,再轻轻地退出去。
他看着雕有双蛇夺珠图案的酒壶,眼底升起了一系列变化,有恐惧,有猜忌,有愤怒,但最终,一一沉淀成了伤感。
他慢慢地朝那壶酒伸出手,指尖不停地发抖,迟迟停停,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但足足耗费了半炷香时间才碰到。
壶身轻斜,琥珀色的美酒带着浓香倒入杯中。
他凝望着杯中的液体,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最后长长一叹,道:“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着,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地将酒一口饮下。
酒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啪地落地,落地不碎,顺着地势滚啊滚,滚到一人的脚边。
那人轻轻地走进来,长长的裙裾如水般拖在地上,她的脚步,轻盈似落花。
麟素靠在几旁,恍惚地看着她,她的脸庞朦朦胧胧,有些清晰,却又似乎模糊成了另一幅画面——
十年前,那少女从门外走进来时,也是这样的。
一步一步,那么缓慢。
当她离自己只有一步远时,会突地扑过来,抱住自己,嘶声痛哭,喊道:“大皇兄!大皇兄……”
而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