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蒋玉衡,已经漂洋过海回到了琉球。
送走季敏后,本来他打算游山玩水,重新换一种生活。然而也不知是时过境迁,还是心情转换,他带着黄潮与张灞水一路南下,一别十多年的大魏,景还是那个景,可落在观景人眼中却只余感叹。
在南方老宅见过二哥蒋玉涵,拜祭过父母的陵墓后,蒋玉衡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曾经也是叱咤盛京风云,搅得一方不平的二哥,隐名埋姓十来载,娶妻生子,过得平凡而满足。
看着身材已经发福,渐入中年的蒋玉涵,蒋玉衡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也老了。
尽管时光对他分外宽容,可是在旁人眼角眉梢都爬上皱纹的当口,他还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还正当青春,继续挥霍且荒唐呢?
于是蒋玉衡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自己今后的生活。
回到琉球,他送走了黄潮与张灞水,遣散了当年黑水湾执意跟随其左右的昌州海匪,打算一个人度过余生。
往常热闹的门庭一下子冷清起来,说真的蒋玉衡还真有些不习惯;而且料想中的独生生活也没有自己想象中容易。在蒋玉衡清净生存了一个月,不得不面对现实,重新请了厨娘、洒扫奴仆,看着小院子重新恢复了尘世烟火气,蒋玉衡扶额自嘲,本想脱离万丈红尘,学习世外高人重头来过,无奈何他注定只能当一个俗人。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时常梦到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小姑娘。
梦境中季敏从一个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小婴儿,渐渐长成上串下跳的顽皮童女,气走了他为其寻来的琴师、先生,自己则跟着昌州的海匪们学习功夫,偶尔还充当侠女,习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可到底技艺不精,反被人一路追杀还是蒋玉衡出面才把事情摆平……
想起梦中季敏倔强又无辜的表情,蒋玉衡失笑。
其实除了那副与明珠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季敏完全不像她母亲,更不像百里瑕,这让蒋玉衡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很多时候蒋玉衡收拾房间,也会翻出季敏一些旧时之物,到底触景生情,蒋玉衡每每打算把这些带着旧时记忆的东西丢掉,然而在真正实施的那一刻却又……舍不得,迟迟下不定决心。
到底是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小姑娘,便是养只畜生都有感情,
“不如就留下做个念想吧……”
手中的拨浪鼓转了一个圈,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蒋玉衡这才发现红色鼓面紧绷的羊皮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个缝。他索性找来材料把鼓面修好,而后再整理出季敏的旧物,干脆用一个箱子收拾放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旧物的数量,装着小姑娘的箱笼从一只变成两只,然后变成三只、四只、五只……渐渐放满了最内里的一方小院。
这十多年的光阴,尽管已经被他刻意尘封抛却,然而却以另外一种形式,提醒着蒋玉衡一切并非是错觉。
一只素雅层叠的八宝首饰盒静静地躺在妆台上,蒋玉衡打开匣盖,把里面精巧贵重的首饰一件件地拿起又放下,眼前仿佛浮现少女盛装华服的模样……
手中一对鸳鸯发钗交颈而卧,蒋玉衡不记得自己曾经请人打造过如此不妥的纹样,本来想亲手折断,可想想那人终究见不到了,还是被他放回了匣子。
想起二人之间那不该发生的吻,蒋玉衡如遭电击,猛地合上盖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们离开琉球前夕他重金请匠人为季敏准备的及笄礼物,只是后面自己竟荒诞地越了雷池,慌不择路间把她送回大魏,等到再回到琉球,东西被人送来时,他才想起这一番前因。
不过,送走她是对的!午夜梦回,季敏幼时的形象渐渐褪去,逐渐变成了一个明媚娇俏的少女,蒋玉衡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其产生了龌龊的觊觎之心!
还好,悬崖勒马,他终究没有继续错下去。
蒋玉衡关闭了院门,亲手把季敏的一切锁了起来。一年时间已过,那座千里之外的大魏皇宫,季敏应该过得不错吧?她会觅得佳婿,会幸福地成为母亲,最终也会忘了自己……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而远在大魏皇宫的敏珠公主,忽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侍候他的宫人还以为公主染病了,忙不迭禀告皇后,并声势浩大地请来太医为其诊治,刚刚下朝的百里瑕听说女儿病了,也立即赶来。一时之间,本还宽敞的寻芳阁霎时挤得水泄不通,季敏不耐他们的小题大做,不满道。
“不过是鼻子发痒,父皇母后你们也太兴师动众了!”
“你是朕唯一的掌珠,怎么是兴师动众呢?”她英俊的父皇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从小未曾在父皇母后身边长大,本来想多留你些时日,可等你及笄礼过了,便是想留也留不了了。”
闻言,季敏一下竖起了耳朵,紧张道。
“我才刚刚回宫,父皇母后就要赶我走了?”
终是血缘牵绊,父母和四个弟弟对她极好,让季敏也对这些陌生的家眷产生了浓浓的依恋,听到父皇说不能再留她,还以为父母也要如蒋玉衡那般不要她了!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不由笑道。
“父皇母后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女大终究不能留。”
女大不中留?
季敏似有所悟,果然只听美丽的皇后道。
“敏儿,你觉得你的哲文表弟怎么样?”
哲文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