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那天,白姐买了很多礼物,有三叔的、三婶的,还有妞妞的。
雪儿就跟白姐一起,忙着往车上搬,整个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装完车以后,我一笑说:“好啦,都上车吧!雪儿,马上冬天了,我老家那边没暖气,你和你姐要多带两件衣服。”
雪儿拍拍手说:“我姐的衣服,都塞到后备箱里了,我就不去了。”
我一愣说:“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的吗?”
雪儿一笑:“昨天省台又打电话了,今天下午节目就开播,我得过去了。”
“怎么?你要上省城?在白城电视台,干得不是挺好吗?”我有些不舍地问。
白姐就拉开车门说:“哦,你还不知道呢吧!是这样的,好多天以前,人家省台就给雪儿发了邀请函,聘她到省里主持节目了!只是当时咱们公司出了事,我又被抓进去了,她哪儿还有心思过去哦?!”
雪儿点头说:“嗯,现在好了,所有一切都过去了;而且人家省台那边,还专门给我量身打造了一档节目,如果再拖着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雪儿能有今天的成就,人家省台都过来聘她,我真为她高兴!只是这样,她就不能经常留在白城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不过雪儿心大,又会为人处世,到哪儿肯定也吃不了亏的。
我和白姐嘱咐了她几句,就开车带着龙母和两个孩子,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下午,临近我家那条山路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车后座上的两个小家伙,特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世界。
白姐拉着我胳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眯着眼睛望向窗外说:“小志,下雪了,好美啊!你看远处那些苹果林,都变成白色了!”
我也笑着,但没有说话;因为这里,有着太多曾经的往事,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就如白雪掩埋大地一样,那些往事也被掩藏在了我内心深处。
回到家,三叔和三婶,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妞妞穿着白色羽绒服,扎着高跷的马尾辫,早已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
白姐一下车,妞妞猛地就跑上来,抱住白姐说:“嫂子!你可来了,人家都想死你了!”
白姐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说:“你是…你是妞妞吧?!天哪,都长这么大了啊?我上次见你,那会儿你才上高二吧?”
妞妞点着头说:“嗯,现在人家都大二了!”说完,妞妞转头往车后看,“嫂子,孩子呢?”
正说着,龙母就把俩孩子,从车里放了出来;看见他们,叔和婶儿都高兴坏了,老两口一人抱着一个,欢喜的要命。白姐也跟着凑过去,趴在三婶耳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龙母从车里,拿出两束百合花,走到我面前说:“小志,妈…妈想现在就去看看她,还有你母亲,你现在能带我过去吗?”
我说:“妈,下着雪呢,怪冷的,等雪停了吧。”
可就在这时,白姐立刻转头说:“小志,去吧,姐也跟着去。”
她们娘俩这样一说,我哈了口寒气说:“那走吧,你们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时候慢点儿。”
三叔他们抱着孩子回了家,我就带着白姐和龙母,去了我们家果园,那个安葬母亲和眉眉的地方。
拉开果园的篱笆门,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那两座相依相偎的坟;而在坟的旁边,还有一个小草棚。
在北风挥舞的白雪里,那间草棚显得那么孤独、凄凉,而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
白姐在我身后,轻轻推了我一下说:“小志,今天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姐都会支持你;但你一定要摸着自己的心,去感受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答案。在这世上,宽容一个人,要比记恨一个人,更需要勇气;而对于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来说,悔恨自己的过去,每天日复一日地承受良心的谴责,要比死,还煎熬。”
白姐说完,就拉着龙母,朝母亲和眉眉的坟前走去。
我深吸了一口冷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草棚前走去。
那个草棚没有门,我鼓足勇气抬起头,就看到他呆呆地坐在草棚里,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两座孤坟。
那一刻,我实在无法去形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究竟隐藏着多么复杂的感情;愧疚、悔恨、望眼欲穿,同时还夹杂着爱怜、温暖、情意绵绵。
曾经,他是那么爱我母亲、爱我;他把我举过头顶,骑在他脖子上,然后腾出一只手,紧紧拉着母亲的手。
每一次干完农活,每一个日落黄昏,我们一家三口,总是那样幸福满满的,在夕阳下留下质朴而美好的剪影。
如果记忆可以选择删除,我会把后来那些恐惧的、悲惨的、让人痛不欲生的经历,统统删除掉;只要那些美好,属于他的、也属于我和母亲的美好……
站在草棚前,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下雪了,回家吧,孩子们都来了,他们需要见见自己的爷爷。”
他的眼神,猛地从呆滞中缓过来,一点一点转向了我;那苍老的、犹如枯井般的眼睛里,泪水如泉眼一般,汩汩流了出来。
“小志,你……”他颤着嘴唇,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都过去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我妈活着的时候,总期盼着有一天,你能回头,能戒掉赌瘾,重新回到我们身边;现在她虽然走了,但我相信,她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