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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询则在同时眼睑微垂, 调整心绪。再抬眼时,心绪平静无澜。
怡君看到他穿着一袭藏青色锦袍, 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面如冠玉, 剑眉漆黑, 眸子特别明亮, 眼神直接、锐利。像是在看人, 又像是在看眼前人的门第、背景、性情。
二十余年宦海沉浮, 最常面对的是尔虞我诈, 时有冷酷强悍的手段, 面对人的时候, 就算再注意, 细微处也不能完全符合当下这年纪。这一点, 程询是知道的, 便有意缓和气氛, 对她颔首,微笑。
怡君回以微微一笑, 在他几步外站定,屈膝行礼,“廖氏怡君,问程解元安。”
程询拱手还礼, 语气温和:“在下程询。幸会。”
是温然如玉、谦和有礼的做派, 但怡君没忽略他眼神带来的压迫感。她想, 这大抵是个性格矛盾的人,而矛盾通常意味着复杂。
叶先生听到两人言语,回过神来,走到程询近前,笑道:“这幅图实在是好,方才真把我震住了,生出几多不解之处。”
“怎么说?”程询做个请的手势,与叶先生转身落座。
“先不说。”叶先生笑意更浓,“我得考考学生的眼力。”转头吩咐怡君,“难得的佳作,要用心看。”
怡君称是,转到南墙前,凝神望向那幅画。
画中景致惊艳了她:枫林晚照,红叶似火,林荫路尽头是拱形桥、小河流,再远处,是起伏的山峦。
枫树的树干遒劲,枝繁叶茂,光线有明有暗,颜色有深有浅;
辗转在半空的红叶轻盈飘逸,掐掉叶柄就能飞似的;
小河波光粼粼,映着五彩霞光,岸上有供人垂钓的藤椅;
远山巍峨,形似含笑,又有秋日暮光下的沉静寂寥。
一幅画中,融合了多种纯熟的技巧和手法,轻灵、厚重、朦胧、鲜活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繁复的画,也只有功底特别深厚的人敢作,各种技巧、手法不相伯仲,方能给人身临其境之感,否则,一准儿露怯。这也是大多数人专攻一种事物、景致的缘故。
如果事先不知出自谁人之手,怡君一定以为是功底在二三十年往上的名家所作。
她忍着没转头看程询。
就算是天赋异禀,但他兴趣广泛,哪一样都要占据时间分散精力。最重要的是,两年前,叶先生曾带着她看过他的水墨,那时已经功力不俗,但比起眼前的,真不够瞧。
两年时间,就能精进到这地步?要是这样的话,他倒是真担得起奇才的名声,除了心服口服,还有点儿被吓到了。
这时候,程福走进门来,对叶先生娓娓道:“有伙计送来了书桌、书架、座椅、文房四宝,还有一些摆件儿,是夫人和大少爷的意思。别的好说,只是书桌书架较重,需得小的几个抬进房里,却不知安置在何处。先生,您回房瞧一眼,吩咐着小的行事?”
“这是怎么说的?”叶先生笑着站起身来,对程询道,“贵府也太周到了,实在是受之有愧。”
“应当的。”程询一笑,“要不要我过去帮把手?”
“不用,不用。”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她怎么敢吩咐他做这等事?叶先生道,“我去去就来。”
程询亲自送叶先生到门口。
怡君隐隐听到言语声,只当是叶先生在和程询闲谈,注意力不能转移,慢慢后退,在远一些的距离观望。
是这样美的一幅画,初刻惊艳之下,她很想走进那条红叶路;其后望见远山,心头罩上秋日清愁;此刻,纵观整个画面,袭上心头的是悲伤。
是不是意识到,再美的景致,到岁暮天寒时,将要化作肃杀荒凉?
是不是感知到,作画人落笔时,心中盈满孤独离殇?
离殇?是对秋日,还是对哪个人?
怡君定一定心神再看,红叶、河流的灵动美丽分明叫人欢喜,与整幅画的氛围不符。
她错转视线,告诉自己停止研究这幅让她陷入混乱的画。
“怎样?”随着趋近的脚步声,程询和声询问。
怡君转身面对着他,由衷道:“美轮美奂,太少见。可越是细看,越是不解。”
“是么?”程询扬眉,笑,“不妨说一说,我洗耳恭听。”
“好。”怡君盈盈一笑,屈膝一礼之后,把方才所思所想简洁又委婉地道出。
程询认真聆听,随后做出解释:“画中景致,并非凭空杜撰。忘了是哪一年,我曾身临其境,所见一切,像是烙在心头。已经画过很多次,这一幅勉强还原了当时所见的七/八分。与其说是功底见长,倒不如说是熟能生巧。现在若让我作水墨画,兴许还不如两年前。”
怡君将信将疑,凝着他的眼眸,静待下文。
“画自己真正喜欢、怀念的景致,画笔应该会多一些灵气。这和作诗应该是一个道理,婉约、豪放、愁苦都写得好的天才不多,有不少人,生平作诗几百首,脍炙人口的却屈指可数。”程询硬着头皮给她摆这样的道理,“我可能很多年只有这一幅拿得出手。”
那就太可惜了。怡君说道:“不会的。”
“但愿。借你吉言。”程询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目光是克制之后的温柔。
他这会儿的笑容,让她脑海浮现四个字:如沐春风,与此同时,心跳漏了半拍。该回避,眼睑却不受脑子的支配,回眸凝视一会儿,才能错开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