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真的要用本名啊,为什么不用原来的笔名了呢?”大家都很疑惑。舒尚贤这个名字很好啊,又有来头,又很上口。虽然和老师的本名一样让人忍不住联想成男性就是了。
“这个嘛,我自己的名字也很好听啊,又什么不好的。“庄叔颐支支吾吾地打了马虎眼。其实是因为……
”因为老师写的《螃蟹赋》太出名了,所以大家一看到那个笔名就以为是要写美食专栏吧。虽然你写的是游记。“程立同学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虽然才华这种东西被越多人认可越开心,但是问题是这种单一的偏见,真的是叫人哭笑不得啊。
特别是。”那个不是《螃蟹赋》,我写的是杂记啊。“庄叔颐说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却还是有些许地高兴。“而且明明是为了……”
回忆她的故乡。那些高兴、那些悲伤、那些孤独、那些痛苦的日子,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才惊觉已经过去数十年了。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时光,转瞬飞逝了。
孩子时的那些烦恼,如今看来真是稚嫩啊。但是对那时的自己来说,却是确确实实的逃避不了的痛苦。就好像如今一样,也许对未来的自己来说,现在考虑的问题也很傻气吧。
庄叔颐轻轻地握拳,笑了起来。
所以只要能活下去,如今的问题也一定会被解决的吧。就好像胜利,一定会来临的。和平也是。还有那个久违的地方,她的故乡永宁,也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老师,大事不好了。你上了通缉令了。为什么,老师这样的人也要上通缉令!”处于偏远地带大抵就是这么一点不好,消息落后得不行。
“额,等一下,我上了通缉令,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老天,这是什么鬼,没有照片也不需要这么抽象的话吧。”庄叔颐还不把这通缉令太当回事,毕竟刀山火海都已经过来了,而且她现在又不在敌占区。
“老师,您还是小心一点吧。千万不要敌占区了。”“对了,快去找地图,把老师不能去的地方好好地标起来啊。”“老师一点也不靠谱,要把地图交给师丈才行。”大家开始一团糟地慌了起来。
倒是庄叔颐本人淡定地不行。“慌什么,反正过不了多久,肯定哪都能去了的。”
“那是当然啦!”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然后便是哄堂大笑。
越是痛苦的时候,似乎便越容易获得小小的快乐啊。
“南昌陷落!二十九师的陈师长中弹牺牲,壮烈殉国!”
虽然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大大小小的军衔,在各个地方,为了国家牺牲性命的这些人们,但是无论听过多少次,悲伤和眼泪都永远不够。庄叔颐轻轻地整理怀中白花的花瓣,露珠轻轻地滚落在她的指尖,和她的泪水一起。
“老师,陈师长好像是……”
“是的,和我家很近哦。只要坐车一个小时就能到。”一想到他们曾离得那么近,她的故乡出了一个英雄,这是多么令人高兴自豪的事情啊。可是又是那么地悲伤。
她不曾见过那位英勇的将军,即使来自同一个地方,即使曾饮过同一条江的水,却也只是个陌生人。倘若,不是的,曾发生过的,不是那么远的,而是非常亲近的人呢?
曾和她一同欢笑一同哭泣,相互爱着的人呢?就像、就像大姐那样呢……大姐。
那个噩耗,一遍一遍地冲击着庄叔颐的心。那是真的吗?是假的吧,就像十几年前那样,不过是世人认为的假象,其实,大姐没有死,她一定还活着,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
然后又有某一天,突然从楼梯上来,如竹子一般清秀挺拔的身影,那般的高洁无暇。哪怕不需要看清脸,庄叔颐相信自己也会在那刹那将她认出来的。
就像那一次一样。
“大姐……!”
泪如雨下。
明明是个大人,明明早就经历过那些生离死别了,明明该学会隐忍的,但是她还是像极了一个孩子,声嘶力竭地痛哭着。那是她最崇拜的人啊,那是她想成为的那个人啊,那是她深爱着的大姐啊!
不管失去多少次,都不会习惯的。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会悲伤的。
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个时代呢?若是在和平的年代该有多好呢,不会有人能夺走她的大姐的,她故乡的那些深爱着的人的性命。
庄叔颐由衷地祈祷着。
不管是谁都好,来拯救这个国家吧,来改变这糟糕到极点的一切。
“老师,郑山长来了。”程立在充作报社的教室里找不到舒老师,就知道她一定是又跑到这棵百年的银杏树上了。
联大在蒙自的南湖东岸租了法国“海关”的遗址作为教室,蒙自人民也十分热情地招待,将拿得出手的房屋都腾让出来了。但是事实上,校区所在的南湖东岸只能算是一片荒郊,环湖尽是泥路。虽然租了许多房屋,但由于来的师生众多,居住条件也日益窘迫。
即使如此,蒙自师生依然怀抱着对生活、对学习的热忱却从没有褪色丝毫。
全体女生借住城内早街周伯斋楼院,学生名之曰“听风楼”;几位教授租住的一幢西式二层小楼,也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作“天南精舍”……至于庄叔颐呢,她住得更是偏远,周围尽是农田和荒山,大家便取了个“世外桃源”的名字。
“明明没有种多少桃花的说。”庄叔颐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但还是笑纳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