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缺医少药,伤者要送去密云,还要向上头弄点弹药补给,吴桂子和龙孟和连夜把伤兵送过去,厚着脸皮去讨要一点军费物资,人家倒是不情不愿把伤兵收了,钱和补给提都没提。
再一打听,敢情人家的军费都是临时从地方上借的10万块!自己都不够花!谁管你们这些散兵游勇死活!
更何况汤主席是出了名的会捞油水,他手下的兵会没钱,鬼都不信!
吴桂子和龙孟和吃了一肚子气,灰溜溜回来了,大家都当他们忘了这茬,陈袁愿这个碎嘴子嘀咕个不停,龙孟和倒是无所谓,把吴桂子憋得够呛,章文龙正好撞他枪口上来。
“所以,我们要什么没什么,跟昨天一样,人都打到我们面前来了,我们想跑出去迎敌连马都凑不齐,怎么跟鬼子的飞机大炮打仗?”
章文龙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脑袋嗡嗡作响,一个个看过去,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冷漠,每个人都像是在嘲笑他。
他和蔡武陵在浴室谋划好了,蔡武陵和杨守疆拉上队伍跑去古北口长城下救人,能骑的马都骑走了,吴桂子他们当然没法出城迎敌。
他们要什么没什么,这么难,怎么打?
龙孟和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表情,看他从期待满满到满脸失落,又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泪光……
他好像忘了,从头到尾,不管是两个路营城还是铁壁村,不管是古北口还是云霞镇,这跟他一个小马倌没什么关系。
他身上的枪是捡的,子弹还是他给的,不管鬼子有一百还是一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对于一只蚂蚁来说,他这场忙活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真是好笑得紧。
还有蔡武陵、杨守疆、关山毅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陌,古北口的战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这么急吼吼跑来,不为金银财宝是为了打仗?
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说出去谁信!
龙孟和默然低头,把快要掉落的热泪掩藏。
“团长!副团长!”
“姓汤的……”
一个嘶哑的怒吼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隋月关头发满是灰土,浑身脏污,龙卷风一般冲了进来,看该来的一个没少,顿时暴跳如雷,“你们还在这里磨洋工!给我杀过去,杀一个汉奸我给一条小黄鱼!杀一个鬼子给两条!不,三条!”
章文龙把胡二娘偷埋在王宝善旁边,觉得挺对不住隋月关,一个劲朝着吴桂子陈袁愿等几个壮汉身后躲。
而其他人各自忙碌,不管是几条,没人拿他的小黄鱼真当回事。
“去啊,团长大人,你平时口口声声说什么,保家卫国,鬼子就在前面,你带兵去杀嘛,躲在这里是想干嘛!”
“还有你们,蔡副团长,你们不是来打鬼子的吗,怎么,不敢啦!”
“还有你们,吴营长陈营长,你们在城里猫冬猫得挺舒服,对吗?我们每天好吃好喝伺候你们,粮食不够从密云买,肉不够一个个村子去搜,生怕你们吃不好,逮到什么好东西全都拖到南门军营……你们白吃了这么多,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倒是上去打啊!”
“十里八乡都被你们吃空了!你们打死一个鬼子没有!”
“没有!你们这些废物!”
……
隋月关挥着手跺着脚,涕泪横流,嗓子都喊哑了。
章文龙看他骂得实在难听,从后面探出个头准备提醒一下,被吴桂子塞了回去。
章文龙虽说是个假团长,平时就觉得亏心得慌,被他一顿骂,脸上挂不住,准备从后门溜,结果又蔡武陵凶巴巴堵了回来。
“没有这些兄弟顶在云霞镇,鬼子早就里应外合拿下古北口南天门,到那会哪还有你骂人的份!”龙孟和挺没眼色,在角落里一边擦枪一边跟隋月关顶,“我说隋月关,先把小黄鱼拿出来!不然空口无凭,谁替你卖命!”
隋月关砰砰拍着胸脯,“我堂堂正正一个商会会长,我会短你的小黄鱼,我告诉你,我全都运到天津几个大银行……”
隋家的钱,说不定自己也有份!
还有小黄鱼!弄它三两条就能跟胡琴琴在北平买小院过日子,必须保住!
章文龙顿时警醒起来,刚巧转到陈袁愿的身后,猛地拧了一把他肥硕的屁股。
陈袁愿大叫起来,冲着他直跺脚,“你干什么!”
众人一阵爆笑,把隋月关的话淹没了。
“混蛋!你们没良心!”
隋月关喃喃自语,脸色白了又白,颓然转身。
章文龙挡在他面前,“大舅,你怎么弄成这样,到底上哪了?”
隋月关朝着北方一指,“我准备去把人赎回来,没想到……来不及了……”
他张罗了这么久,钱花了不少,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隋月关抹着泪往外走,呜咽声声,“我……要去接人,一个都没接上,路上的人说运回来两具尸体,娘俩都死了……我这辈子完了,大儿子不认我,小儿子死了,再也没指望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误会好像有点大。
章文龙也有点傻眼,他光顾着瞒着隋月关去埋人,小河上哪去了!
他一双火眼金睛看向龙孟和,龙孟和头一甩,假装没看见。
隋月关失魂落魄往外走,一双绣鞋从他面前经过,那是胡琴琴的脚。
绣鞋脚步一顿,隋月关没抬头,还想矜持一下,绣鞋已然扑向章文龙的方向,小夫妻这一顿笑,如同在他心上又插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