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闻他笑出声来,我不明所以地转眸,看见他目视着火光道:“若说还有什么是那孤独岁月里的慰藉,怕就是我徒弟了。”
“你徒弟?”我忍不住诧异而询。
“在我被关在石屋的时间里,只有我徒弟会经常过来,他是我唯一能见到的人。”
他是在说……元儿吧。倒是知道朱高煦教孩子很多东西,可元儿从未跟我提过拜师这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还是以元儿当时的心力不懂大人世界,我无从知晓,却从朱高煦的语气里听出了落寞与怨恼。落寞是因太孤独,而怨恼怕是因为我从未去看过他吧。
“如今我的徒儿怕是又长高了不少了,你说呢?”
我忽而心头一顿,身体蓦然而僵,有那么一瞬觉得他好像认出我来了。可下一瞬却听他又道:“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抓了你却不杀你,而且还带着你去浦子口吗?”
讷讷而回:“不知道。”
“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心漏跳了一拍,不敢再接这话。而他似乎也没来注意我,径自又道:“她与你一样也瘦瘦弱弱的,脾气很倔,吃鸡腿不爱吃鸡皮,有苦就咬牙忍着也不说。”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在袖下不自禁地握紧了,一个人可以改头换面地伪装,却没法掩藏一些习惯与细节。我甚至都没留意过以往吃鸡腿也不吃鸡皮这回事,但在别人眼中却察觉到了。
朱高煦顿停了下后又轻道:“但你又怎可能是她呢,她如今在那座皇城里呢。”
明明想要不去接话的,却忍不住地开了口:“那你为什么还要攻打京城?”问出口就后悔了,语气太紧迫,不是一个旁观者该有的视角。幸而朱高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上露出了嘲讽:“不攻打京城怎么让她知道那个她引以为安全的堡垒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不攻打京城怎么消我这心中之怨念?不攻打京城……”
他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怎么才能站在她面前?”
我在那道幽沉的目光里无语怔凝,他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攻打京城的目的竟然全是因为我?“你……恨她?”不管自己有没有泄漏情绪,在此种情景下我还是问出了这个结。
他讪然而笑,络腮胡遮住了他的五官却遮不住他那双眼睛,里头浮载了恨意。但他却转移了话题:“你不需要知道。”之后两人都静默了不语,洞内只有噼啪的火柴声。
后来木柴燃尽了火也灭了,洞内并没完全陷入昏暗,因为外面的天已经在渐渐亮起来。又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睛干涩发疼,肚子也空空的。
我看了眼那边的朱高煦,见他靠坐在石头旁半阖着眼假寐,怕是撞破的头因为没有消毒处理而发炎了吧。不过在我刚一动要起身时他就睁开了眼,凌厉的目光朝我射来。
动作微僵,还是从地上起来了,觉得有必要向他交代一下:“我出去找水喝。”可刚走出两步就被他唤住:“等等。”见他起身走来,到身边时顿了顿说:“一起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没说话。靠近温泉池子时雾气就将人都笼罩在里面了,忽然前方传来朱高煦的声音:“既然昨天你没选择离开,那就不要再妄想偷跑。我会抓你回来的,到时就不是现在这种平和相处了。”
我沉了沉念,让语气尽量平静:“你抓了我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我乐意。”
他不是没有目的,只是他有意用这样无所谓的方式来杜绝我的问题。
穿过雾气便走至了往银杏村方向的路,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感觉满身的血液都在隐隐蹿动,内心深处一直都将这里当作是家,即使阿平将所有的摆件都运回了皇宫中。
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金屋银屋不及自己的狗屋强,贫苦不以为贱,过得充实就行;平凡不以为耻,活得宁和就行。但朱高煦没有往前深走,在遇见河塘时就停下来了。
还带着微凉的水喝进嘴里似乎带了一丝甜,应该是从那边山中引流出来的泉水。
喝完了水我正要起身时忽觉身边人影一闪,扭转头见朱高煦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掠了出去,转眼就是几丈远。我不明所以,他这是要干嘛?等过片刻那身影都几乎要消失于白雾中了,却见他骤然而顿伏于地,再站起来时手上拎了一只灰兔。
他走过来晃了晃那犹自挣扎的灰兔说:“午膳可以解决了。”
我吃了一惊:“要吃它?”
“它可是美味。”
野味我不是没见识过,但活生生看着一只鲜活蹦跳的野兔被剥皮是真的没见过。整个过程中心神都在轻颤,而更让我心惊的是朱高煦眼中的残忍。他从抽出匕首一刀切断灰兔咽喉到将皮都剥下,眉都没皱一下,就像是这样的活干过很多次。
而事实上从北到南,他随朱棣一路打仗过来,被斩落于他刀下的亡魂怕是数不胜数了吧。杀戮都快融进他的血液里,而不像是第一次为了我杀那黑店老板时整个人都在惊颤。
话落回来,原来开启他杀戮这条血路的人,是我。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就是个懵懂少年,眸光清澈,跟我骄傲地说自己是个千总,能带上千名士兵了。而今少年已然长大,也变得让我陌生。
“过来拿着。”沉思被朱高煦的命令给打断,凝眸细看发现他将那已经剥皮的兔子用一根树枝给穿起,他是要让我举着那树枝?飘了眼那血淋淋的动物,我打了个冷战而摇头。
他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