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草坪的草都已经开始泛黄了。散发着干草醉人的暖香。
风凉凉的,打在身上象浪一样。
好舒服,女孩喉咙里发出满意嘀咕,闭上眼趟在草坪上。
“哪里都睡的着,你还真象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小猪。”
正值变声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却还是很容易听出其中的嘲讽味道。
女孩没睁开眼,只侧过身子翻向他出声方位的反面。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识相的最好早点走。
“起来。”
靠,踢她可爱的小屁股。
算了。只见过狗咬人,没见过人咬狗的,不跟他计较。
她还是没睁开眼,往前滚了几圈,离他远一点。
显然他也很契而不舍,居然跟着往前走几步,继续踢她:“起来。请你打街霸。”
街霸!
某人忽然眼睛一睁,噔地就跳起来,立正,站好,眼睛献媚的一闪一闪:“现在咩?”
瘦长的年轻男孩站在她面前,衬衫的下摆随意的拉出裤腰,嘴角的懒散笑意似漫不经心,又似凡事尽在掌握的气闲若定:“现在看来,又觉得你比较象只训练有素的警犬。”
女孩扁着嘴狠狠的瞪向他。却惊奇的发现,眼前的他变成了二十几岁的模样。
高了,身形的单薄不在,稚气的脸庞也不复,眼前的是属于男人的成熟面孔,深幽的眼睛里有着沉稳的光芒,嘴角那抹笑意却也消失了。
变声期过后,他的声音就变的清清冷冷的:“林赊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问题只似随口问出,答不答随君喜欢的口气。
然后就拎起包转身离开,“bye。”
“不要------”赊月惊叫着伸出手想拉住离去的背影。
猛然惊醒。
要命,又乱做梦了。
起身,到客厅打开冰箱取水,倚着冰箱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灌水,然后长吁口气。
微微偏头看向窗外依然黑沉的天空。
严望日。他的名字。虽然幼时的记忆早就支离破碎,只残下发黄的画面,却张张都有他。
小的时候阿婆就说过,她第一个会喊的是妈妈。第二个是爸爸。第三个就是望日。
三岁,一起跑到放电视的桌子上,不知道是他还是她,不小心按下电源开关,震耳的声音骤然响起,两人都被吓的哇哇大哭。
四岁,他长水痘,她却抱着他不肯离开,大人摇摇头妥协,反正都要出,干脆一起出掉也好。
五岁,看楚留香看的着迷的不行,遂都取把扇子在家中天天摇来摇去,自命楚流香。
七岁,她用弹弓打狼狗,被狼狗追杀,是他在狼狗要咬上她的那刻护上她的身体,从此他手上有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有人说过,主的左眼是太阳,右眼是月亮,所以他对世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句话大概是真的。不然为什么越是美得教人心悸的事物越是幻灭得越快,想起古龙笔下王怜花的自白:“我宁愿做一只永远蛰伏于黑暗的蝙蝠,也不愿做一只被所谓的光明烧死的飞蛾。”
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像取经的唐玄奘,对美好事物的追求的过程似乎都隐寓着艰难而不可预知的危险。而普通人的幸福,更是脆弱的一碰即坏。
那一天和其他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出门的时候阿婆暖暖皱皱的手还摩娑过她和望日的头。
学校的生活繁琐依然。趁上课看了欢乐英雄,喜不自禁,和同桌描述起王动的三天一小洗五天一大洗,被班主任捉个正着。被拉出去批判的时候眼角瞄见望日微笑着摇头的样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插播了条新闻,由于劣质工程,延庆桥倒塌,死伤74人。忽然觉得心神不宁。
化学课的时候,和望日一起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心中的恐慌如黑洞般扩大要将人吸进,右手不觉揪紧了衣摆。
望日偏头看了看她,眼神黯了黯,抽出插在袋中的手握住了她的。心停跳了一拍。抬头的时候望日的目光并没有离开。看见他眼中的沉稳内敛,发现自己平静了不少。
但是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心还是开始漫无边际的下沉。
街道的姚阿姨满脸悲肃的坐在那。“你们要有思想准备。”班主任轻轻的说了声,似是无法再在办公室呆上一秒般的快步离去。
“望日,赊……”姚阿姨才叫了他们名字便似说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赊月,你们的父母和阿婆…当时…去给新店剪彩……在桥上……抢救无效……”姚阿姨已经泣不成声。
“不可能!”赊月的心终于落到了最低,重重的击打在地上,痛的全身都开始发抖,脸上早已爬满了泪,“你骗人你骗……人……”
“赊月。”望日将她拥进怀中,加重语气示意她冷静一些,尔后对着一直抹眼泪的姚阿姨非常平静的说,“谢谢你来告诉我们。”
葬礼很简单,在延庆溪边举行的集体葬礼。
或许只有当如果巨大的牺牲摆在人们面前时才会让人明白所谓的贪官到底会有多大害处。
望日一直很平静,没掉一滴眼泪,完美的处理一切相关事宜,成熟冷静的不似一个刚丧亲少年。只有一直被他握着手的赊月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他用一切理智压抑的感情,只因为,仅存的两个中,起码有一个,必须是清醒的。
没有下雨,天依然是蓝色,太阳依然从东边出来。最讽刺的,这样一个人生最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