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将军虽年轻气盛,倒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听她死到临头还这样说,便半信半疑问道:“那你来说,这床上之人,如何不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娘娘身着凤袍、金冠、锦绣靴、麒麟裙,的确都是娘娘一贯的朝服。只是有一样……娘娘凤冠上的东珠,不是东珠呢。”
“这又是怎么说?”
“将军将那东珠扯下来一颗,往地上敲碎了,瞧瞧吧。”
林小将军便扯了一颗中等大小的,刚要敲,傅锦仪又道:“前头将军还疑心我偷梁换柱,给我提了个醒。我这会儿也疑心将军一回,请将军将那东珠拿在台阶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敲。”
林小将军翻了个白眼,拿着东珠上前,反手握刀用刀柄敲下去。
这一敲,几片白色的碴子掉了下来,似乎是碎了一般。
“这样昂贵的东珠,倒是不结实……”林小将军嘟哝两句,俯身去拿,却惊住了。
只见那珍珠还好好地——掉在地上的渣,是一层莫名其妙的蜡皮。
林小将军大睁着眼睛,伸手撕了蜡皮,竟发现那皮下头抱着一层布条,上头写了几个字。
林小将军只瞧一眼,看见了两个字。因那东珠不过拇指大小,包着它的丝帛上写不上多少字,这两个字瞧得不明不白。林小将军见此,只好又扯了更多的东珠来敲,果然在好几颗珠子里都瞧见了东西。
若是可以,这林小将军也是不想敲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第一个已经敲了,其余几个若是不敲,岂不是坐实了心虚不敢敲?故而只好将丝帛都展开了。
旁边几位亲王也都凑上来,将一块一块的纸片拼凑起来,得了一句话:藻荇交横竹柏荡,初夏更定玉兔明。徒羡空明银光俏,摇舟回清惊沉鳞。
“还杵在这里作甚?这几句诗词分明是写着太皇太后的下落,若不赶紧地去救驾,迟了谁担待得起?林小将军有能耐威逼一个有孕的弱女子,倒是不知道去搜寻太皇太后娘娘的下落!”醇亲王妃率先扶住了傅锦仪的肩膀,冷声道:“林小将军这样做,像个顶天立地的武士么?”
林小将军一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还是身旁一位副将扯住他耳语几句,他神色变了两下子,这才忍气道:“无论是真是假,先按着这丝帛上写着的东西去找了来!”
武士们便分成几队出去了,傅锦仪端坐殿内,周遭女官们用翡翠的茶盏捧了茶服侍,又用赤金的盆子打了热水来。那林小将军心知,普天之下除了正宫的皇后、太后,再没有女子能用翡翠做茶盏、赤金做器皿。即便有那富贵人家,能洒金银置办这类东西,若越了规矩也是大不敬的罪名。林小将军心内忿忿,翻滚了几次念头终究没敢说出来。
这般静坐了一会子,倒是很快有将士来奏禀道:“已按着诗词上所写的去找了,那太液池竹林子和荷塘交界的地方有几处水榭和佛堂一类,都进去搜过了,莫说太皇太后娘娘,便是个嬷嬷宫女也没瞧见踪影的!”
林小将军冷哼:“若是没踪影,这床上躺着的不就是了么!我瞧着,还是傅氏早有准备,糊弄了咱们!”
傅锦仪噗嗤一声笑。
“都说做武将的为人粗俗野蛮,总是一身的力气,没个智谋。只是我后来嫁了徐策,才知道武将上阵杀敌凭的不是蛮力气,有勇有谋才是正理,不少的武官可比文臣更明白事理、更足智多谋。然而我今儿见了林小将军,倒又想起那些不好听的话来,看来这武官里还是头脑简单的人多些。”
林小将军如何听不出她讥诮之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你骂我蠢,那你倒是给我个聪慧的见解来!”
傅锦仪笑道:“太皇太后的性子,外人不知情,我却是恰好知道一点儿,能猜到她究竟藏在哪儿。还是请林小将军带领几位阁老重臣、宗亲贵族,亲自至佛堂中,跪下叩头三声,喊着请太皇太后娘娘,便知道了。”
林小将军一阵狐疑,只是前头要做的都做了,不差这一步,遂真领着人们去竹林那边的佛堂中。那竹林子是栽种在荷花池边上的,因着景致不如别处优雅,不得主子们的喜爱,这些年都荒废了无人打理。林小将军领人跨入,四处一搜没有,只好按着傅锦仪所说跪下叩头请太皇太后。
谁知这一请,那破败的佛堂里的神龛后头竟动了,再定睛一瞧,一八十岁的老妪脸上涂了金粉,扮作金身菩萨,手脚并用地从台子上往下爬。
前头看见的人都吓得惨叫起来,毕竟一个泥胎菩萨骤然动起来,还当是生了什么鬼神的变数,如何不怕。倒是赵太后朝众人笑道:“方才进来几个搜查的人,我却也不敢动弹,只怕又是刺客来了!”
这佛堂里摆着四个神像,因着没个人来收拾,下头还散落着几个神像的碎瓷片。赵太后盘腿端坐在台子上,和那菩萨坐在一块儿,脸上又涂涂抹抹地,竟是叫人真假不分。
赵太后满脸狼藉,身上还披着袈裟,这幅样子实在滑稽。堂下众人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纷纷叩头请罪。赵太后笑对林将军道:“是前头的徐将军叫你来的罢?”
林小将军面上十分地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一家子都是李沣的近臣,后来出了八月三十日的事儿,还是他暗中和李沣的亲信接了头,要救李沣与水火。他今日闯进宫里,满心都念着自家是为了拨乱反正、匡扶正义的,死了也死得其所,